初十,上午10点左右。
迎着北风,冻的鼻青脸肿的林邮差骑着他心爱的二八大杠,叮当叮当摇着铃声来送信了。 阮秀琴给人家倒了杯开水暖和暖和手后,又幸福的拿到了三张汇款单,两张40,一张50。 一共130块。 然后也不跟张宣商量,就堂而皇之地揣进了自己兜里。 收好,她右手不经意拍了拍衣兜,像喝了蜜一样,心里甚是有些得意的。 谁说我张家没有挣钱的劳动力,满崽出手一次就顶别人干苦力半个月的钱。 而且还是用知识挣钱,这让她无比自豪。 也是这一天中午,阮得志走了。 临走的前一个晚上,人家都还还没放过张宣,再一次用鼾声和磨牙把他赶到堂屋奋斗了一夜。 小镇汽车站,帮着把行李放好,张宣趴车窗提醒说:“老舅,我等你消息。”阮得志怔了下,回头见外甥一副期待的模样凝望着自己,最后还是给张宣吃了一颗定心丸:“快则一个月,慢则三个月,我会给你回复。”
张宣笑着挥挥手送别:“好,谢了啊老舅,一路顺风。”
阮得志也探头嘱咐:“你要努力读书,最后几个月不要放松,考个好大学。”
“诶!我晓得个。”
跟着一家人送完这可亲可恨的舅舅,耳朵冻僵了的张宣,哆哆嗦嗦去了趟邮局,把正月存在手里的稿子全部寄了出去,一共5封,投了5家报纸。 阮秀琴卖米去了。 欧阳勇和张萍在秀恩爱,两个人一直在照相馆拍照。 冷眼看着这对不要脸的在那叽叽喳喳,喳喳叽叽,这么大人了还土里土气的比剪刀手。 张宣一边无聊的跺脚御寒,一边狠狠鄙视了一番卑躬屈漆的欧阳勇。 同时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啊,不论在什么年头,男人能娶个媳妇都不容易,尤其还是这么漂亮的媳妇,当然是化身哈巴狗把女人捧在手心了。 某一刻,张萍招手喊:“弟啊,来,我们三人一起合个影。”
见张宣摇头,不是很情愿,欧阳勇更是干脆,直接把人拉了过去。 “来,一,二,三,耶!”
张宣站中间,被旁边两个只会剪刀手的哈宝弄没脾气了。 “弟啊,你也一起做动作啊。”
拍了几张,见张宣跟个木头人一样,张萍不满意了,立刻化为人师,热情地跟他讲起了剪刀手的诀窍。
“来,一二三,茄子!”不忍心让呆头呆脑的大姐失望,被说了一通后,张宣这次勉为其难的比起来了剪刀手。 “一二三,田七!”
“一二三,耶!”
…… 如此几次过后,张宣被调教的麻木了,两个哈宝正式变成了三个哈宝。 ~~~~ 正月十一,也即阳历1993年2月2号。 今天的天气转好了,雨住风停,被暴雨摧残过的稀泥马路,积水星星点点地反射着太阳光。 见儿子要走了,阮秀琴起的特别早,起来就一直在炒菜,炒了牛肉炒羊肉,炒了野味炒酸菜,钻进厨房就舍不得出来。恨不能把家里所有最好吃的东西都给满崽。 把衣服书本收拾妥当,张宣走进厨房看着灶台上一水的瓶瓶罐罐,既感动,又心酸。 这些肉,阮秀琴平时是怎么也舍不得吃的,都藏着掖着,最多家里来了像舅舅和姑姑这样的客人才会拿出来些。 可现在倒好,一股脑儿给自己派上了。 他选了一罐野味和一罐酸菜就说:“行了,老妈,别炒了啊,带到学校吃不完,这玻璃罐头瓶路上磕磕碰碰也容易碎,要是坏了搀了玻璃渣子,就吃不成了,多可惜。”
阮秀琴没听,还是继续炒。末了用旧衣服加点烂棉花,把几个罐头瓶包得严严实实,才塞进张宣书包。 她嘱咐说:“你吃不完就分些给你的同学,到学校要跟老师同学打好关系,认真读书,不要去争强好胜。还有不要和女同学谈关系。”
前面还好,后面张宣听得想笑:“您老现在不让我处对象,那以后可别催我结婚啊。”
阮秀琴不吃他这套,“现在不许处关系,以后结婚我照催。”
张宣把书包拉链拉上,再检查一遍其它行李,也是放松心情说: “您别仗着是我妈,就可以不讲理。我跟您讲,现在不早早抢好姑娘,以后好姑娘都被抢完了,还怎么结婚啊。”
阮秀琴对准他的头拍了一下,难得一见的说:“好姑娘我们家高攀不上,娶回家也会像村里的外地媳妇一样跑掉,条件没变好之前,就不要多想了。满崽,倒是那阳永健不错。”
“啊!她?”
张宣惊呆了,一副佩服的表情问:“你老看上她哪点了?跟我说说,是那两个永远不变的羊角辫?还是那土到骨子里的高山味?”
阮秀琴剜了眼:“哪有这样说你同学的,人家成绩可次次比你好,又不花里胡哨,挺好一姑娘。”
张宣,“……” 上午9点过,太阳终于不水了,红艳艳的挂在高空,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舒服。 外面总算不觉得冷了,真的是冻怕了。 摩托车驶离村口时,张宣还是忍不住回望十字路口站着的母亲。 头发半白、身子骨弱不禁风的阮秀琴,此刻正痴痴看着他。 上辈子人过40后,总是容易悲春伤秋,总是容易生感慨,总是再想看看小时候的蓝天白云,夜晚的月亮星星,下河游个泳,走一遍曾经暗恋过的地方,想着那个人在何处,如今过得好不好? 可是转身看到满脸沧桑的阮秀琴,看见她不舍的送别,张宣一坐上车什么情怀都没有了,脑海里就只有一个念头:要努力读书,要努力挣钱,不能让她失望,一定让她过上好日子。 乘坐摩托车赶到镇上种子公司时,他发现自己竟然是最后一个汇合的。 目送欧阳勇离去,张宣礼貌地同杜克栋打完招呼,就问阳永健:“你什么时候下来的,经过我家门口怎么不喊我啊?”
阳永健龇牙露出一个土味笑容解释:“今天我爸出门搞副业,我凌晨4点就跟他出发了,到镇上才刚刚天亮呢,我怎么喊你啊,那时候你还在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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