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从地窖里抠了几颗大白菜送了过来,顺便把表弟接回了家。表弟走后,于乐在街上又百无聊赖的站了会儿,碰到玲玲,得知燕子也回家了,心里多少有些失落。于乐把每年的寒假分成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春节前的那几天,大家盼着除夕,带着愉快的心情跟着大人赶集,和小伙伴们放鞭,似那即将出嫁的大姑娘,对未来充满了期待。第二阶段大抵是除夕到正月初八前,过年、吃好饭、穿新衣、走亲戚,假期的生活达到了高潮。第三阶段是初八之后到开学之前,从那热闹的高潮直接跌落到冷清的谷底,走亲戚的都回了家,大人们也开始了工作,街道上冷清了不少。最关键的是,马上要开学了,想想没写的作业,想想许久未见的老师,心情好似垂垂老矣即将寿终正寝般对那人间的热闹充满了不舍。起了风,早春的风吹的很大,很吵,屋外堆的苞米秸秆刷刷的响,后窗封的塑料纸也在刷刷的响,把于乐的心吹的冰凉。起风的时候,于乐到街上站了会儿,太冷,太冷清,只有那没扫干净的鞭炮纸在随风飘舞,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于乐回了家,开了电视,裹着被子发起了呆。春天的风很怪,白天吹得呼呼响,晚上倒是安静了些。元宵节是假期最后的狂欢,于乐看着漫天的焰火,却总觉得不如除夕那天的舒坦。即便有千般不想,万般拒绝,时间总不会停止它的脚步。学校终于迎来了开学的日子,于乐背起了书包,走在去学校的路上,那步伐,并不比上坟轻快。同学们一个不少的来到了教室,除了彭程假期玩鞭炮的火药时让烟花呲了手,大家都全须全尾的没发生什么意外。老师安排收上了寒假作业,跟往常一样,总有几个学生或是说作业被狗吃了,或是被母亲不小心烧了……老师骂了几句,让抄一份,然后直接开始了新课。突然进入学习状态,让于乐多少有点不适应的感觉。当然,寒假作业的事老师也没再提起,估计他们也不会再去检查上学期的作业了,没写的也就没写了。开学后学校撤了炉子,教室看起来宽敞了不少。早春的天气还是有点冷,于乐握着笔,感觉手不是那么的灵活。“把凳子举高点,给我跑起来。”
于乐被窗外的吼叫声吸引,转头看出去。去年刚毕业新来的那俩男老师正指挥着七八个男学生围着学校一进门的花坛跑圈。那几个学生每个人举了个凳子,高高的举过了头顶,正晃晃悠悠一圈一圈的跑着,凳子稍微下来点,就会被老师上去踹一脚,大喊一声“给我举高点!”
于乐在里边发现了大磊的身影。这一个高瘦的叫张老师,一个稍矮壮实的姓孙,俩老师像耍猴一般在旁边看着,不停的笑着嘀咕几句,看哪个学生动作不标准了,孙老师就立刻换副嘴脸上去边骂边踹。看来过了一个寒假,这俩货又学到了不少修理学生的新手段。这场景给于乐看得心里直突突,想着可千万别让这俩变态当自己的班主任或者主科老师,否则以后的日子得天天活在恐惧当中,自己会更厌学。“哎,你们上午为什么举个凳子围花坛跑步?”
中午放学于乐见到大磊好奇的打听起来。“没交作业。那个孙子太熊了,太会打人了,等我毕业了非得回来揍他一顿。”
大磊忿忿不平的说到。孙老师是五年级的班主任,教大磊他们语文,“孙子”是这些经常挨他揍的学生私底下给他起的外号。张老师教四五年级的体育和音乐,也曾踹过于乐。这俩老师每回教育学生的时候除了打,还会伴随着全校都听得见的吼声,经常会吓于乐一跳。读个书挨打挨骂已是家常便饭,基本上每周都会被抽几棍子或者被踹两脚,纵然是学习第一的于乐也躲不过。因此,同学们多多少少都对学校、对老师有恐惧感,这也是很多人厌学的主要原因。但孙、张二位老师这让人吓破胆的吼叫声却是于乐之前没经历过的,于乐又一次开始祈祷着到了五年级可千万别碰上那“孙子”。冰冻的河面开始化开,嫩绿的小草冒出了头,麦子返了青,一路上于乐心里默念着“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开,八九燕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冬天又过去了,世界将变得热闹起来,于乐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也说不上开心,只盼着尽快结束这种天天提心吊胆的学校生活。“还有两个月左右就开运动会了,你们先把上学期学的体操熟练一下,到时候跟五年级合练,一起去镇里参加比赛。按上学期学操时分的组先练一节课。”
下午的体育课上,瘦张老师说完后,于乐找到了自己去年教做体操的几个同学凑到了一起。学校的操场就是校门前的一块空地,扬了不少沙子。不少老头老太太坐在学校的墙根晒太阳,看着学生们活动。于乐找了个比较靠里的地方,尽可能的远离那帮老人家,跟同学们做起了体操。过了一个假期,忘了不少,大家互相提示着一遍一遍的练着。并不是所有的学生都像于乐这么胆小认真,有些男生做着做着就打闹了起来,有的心不在焉,拖个屁股瞎晃悠,非得被老师踹上几脚才能认真一会儿。随着运动会的临近,大课间和体育课的大部分时间都变成了练体操,体育老师天天抗个录音机,放着同样的背景音乐,让于乐越听越烦躁。运动会前的两个周,四年级和五年级合到一起,按高矮个排开,每天上下午的大课间都要练一遍入场式和体操。入场式是绕着那不大的操场走齐步一圈,到了看台的位置后领队大喊一声“向右看”,大家的齐步换正步,同时扯着嗓子喊“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锻炼身体、振兴中华、1234、1234”,喊完后听到“向前看”的指令,再换回齐步走。于乐喊着口号,浑身起着鸡皮疙瘩,机械性的跟着大家一圈一圈的转着。运动会前的最后一天,同学们穿上了校服,穿戴着从学校那里统一购买的白手套和白鞋,准备接受校领导们的“批评指正”。“以中间同学为基准,呈体操队形散开!”
领队是五年级的体育委员,他指的那个中间第一排的同学正是刘超海。于乐在第三排正中间。听到指令后大家迅速两手侧平举四散开。对好位置后定在原地,等着老师放音乐。“那个学生怎么看起来彪不拉唧的!”
于乐听到这句话,抬头发现大磊的班主任“孙子”一只手抱在胸前,一只手正指着自己,挺着胸脯正趾高气昂的问自己那当副校长的二奶奶。二奶奶看了于乐一眼,一句话没说。孙子的嗓门很大,那么多的老师和同学,甚至周边几个围观的村民肯定都听得见,没人出声,于乐红着脸低着头,不敢看周围学生的表情,只觉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于乐跟孙老师之前没有交集,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自己恶语相向,而且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在这么一个公开正式的场合。从那以后,于乐对“孙子”除了害怕还有了恨,他说的那句话时常会浮现在于乐脑中,让于乐深感自卑,甚至有段时间想跟大磊联合起来回去揍孙子一顿。好在音乐声很快响了起来,于乐沉浸于做着的每一个动作,试图以此掩饰自己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