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子里的伙计看她穿戴,又看她背篓里装的猪肉,生怕她上手摸自家东西再带上油腥,忙叫东西收到一边,“你要是嫌贵,喏,那边那样的草纸,便宜,一百文能给你一大摞。”
唐绾循着看过去,只看一眼就心里摇头,皱起眉来,“那个不行的。”
那纸两个巴掌大,看着发黄,又粗糙,还有不知道是什么的颗粒,怎么好写字。伙计拍拍白纸,“这是最便宜的了,你多买给你便宜。”
唐绾咬了咬唇,要了两大张纸,又挑了一粗一细两支毛笔,一块不算好的砚台,和两块质量不错的墨锭,一块一般般的墨锭,算下来一共要两千多钱。“你先给我包起来,我等会来拿。”
唐绾匆匆出去,找到当铺,把头上戴的素银簪子当了。她今日带的钱只剩了四百多文,想着怎么也能买,却不想连两块墨锭都买不起。她还得买布呢,这素银簪子还是去年过年时花了二两银子买的,又不是非要戴的东西,还是给相公买纸笔重要。家里倒也不是这点钱都没有,不过接下来没有空再来城里,还是今日就买了吧。唐绾把簪子当了,回去把东西买下,“麻烦你多给我包几层。”
伙计应了一声,唐绾接过包好的东西想放进背篓,又怕纸笔沾着猪肉味,便抱在怀里去扯布。给秦斯的,唐绾自然要买好的,选了一块靛青的和一块玉蓝的,又扯了月白的做里衣。日头高起来,唐绾清点了东西,看了眼时辰,急匆匆地回家去。到了家,唐老大正做晌午饭,唐绾忙过去,“爹我来,你帮我把背篓拿掉。”
唐老大拍拍手,过去卸下背篓,“买了什么这么老沉。”
“肉还有布,爹你把肉拿到厨房里,把布给我。”
唐绾抱着怀里的包袱不松手。屋里正看书的秦斯听着动静,扶着炕桌下来,“是娘子回来了吗?”
“哎相公,你别起了快躺下,”唐绾抱着东西过去,“我给你买了好东西。”
秦斯给她倒了碗水,“还温着呢,娘子快喝口水歇歇,去了一上午是不是累坏了?”
“还行,我是坐驴车去的,不说这个了,相公你快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唐绾把包袱放在桌上,示意秦斯去打开。“娘子买了什么这样神秘,”秦斯坐下笑着去打开包袱,看到里边的笔墨纸砚,笑容微僵,有些难以置信地翻看了一下,又去看唐绾,“这……”“我昨天看了相公的书箱,里边的书都破破烂烂的,毛笔也光秃秃的没法用,想着你要念书,所以今天就去买了一些,但我不懂好还是不好,相公你快看看。”
唐绾又倒了碗水,这才缓过气来。她怕耽误做晌午饭,紧赶慢赶走得急,早上没吃饭,一上午水米未进,确实有点累。秦斯小心地把东西取出来,起身打开箱笼拿了一个练字本子出来,洗笔研墨,认认真真地问:“娘子,买这些花了多少钱?”
“我要一笔一笔都记清楚,以后好还给家里。”
唐绾失笑,“相公你这说的什么话,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还不还的,难道我还不能给你买纸笔啦,不都说了家里要继续供你念书吗。”
“这是另一回事,我要知道花费多少,才更能知道读书多耗费,才能更努力上进,娘子就告诉我吧。”
秦斯摇摇头道。唐绾犹豫了没说到底多少,“几百文罢了,相公饿了吧,我去做饭,你先看看这些东西好不好用。”
说着赶紧出去做饭。中午来不及做得丰盛,好在唐老大已经把馒头整上了,还煮了杂粮稀饭,唐绾看看家里的菜筐,挑了一把豆角,洗净了切段炒肉片,又从柜里摸了几个鸡蛋用大酱炒了,再捞几块腌菜,晌午饭这样已经很好。“来不及炖骨头汤了,晚上再喝吧,先喝杂粮粥将就将就。”
唐绾给秦斯递过去一个馒头。唐老大在一旁听着心里都酸。什么叫将就将就,谁家不是喝杂粮粥的,怎么到了他女婿这就成将就了。秦斯忙笑,“娘子也太娇惯我了,可不能给我开小灶,爹和娘子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唐绾脸微微一红,“哪有,你是病着才要小心照顾。”
秦斯笑着没再说话,大口大口地喝着杂粮粥,“娘子做的杂粮粥都好喝。”
这话是捧夸了,唐绾知道自己的手艺,顶多算得上一般,实在算不上好吃。她娘死得早,家里也没人教她做菜,她爹更是糙汉子一个,唐绾还不会做饭的时候,全靠周围大娘们帮衬才没饿死父女俩,都是拿了菜过去请她们捎带着做了自家的饭菜。秦斯嫁给唐绾,吃人家的喝人家的,怎么会挑剔,直夸好吃。等吃完饭,唐绾收拾了洗刷碗筷,唐老大回屋歇晌,唐绾关了院门,回去坐在炕上裁布做衣裳。秦斯把炕桌挪开,靠着唐绾坐着,修长白皙的手指卷起唐绾垂落肩头的长发,忽地发问:“绾绾,你今日怎么回来的时候没挽发呀?”
“早起去的急,相公你看这布颜色好看吗。”
唐绾岔开话题。秦斯却握住她的手,几乎要靠在她怀里,“绾绾是不是当了自己的簪子?我记得你日日都戴着那根簪子的,方才我在屋里找了也没有,你定是当了簪子给我买的纸笔是不是?”
“如果家里要是当东西才能供我念书,我就不念,明日把这些都退了去,我好好种地。”
“那怎么行,”唐绾心里一急,没防备就把话说了,“簪子不戴也不怎么样,相公念书才是要紧,而且家里有钱,只是我今天买的东西多了钱没带够,这接下来又没空去城里,所以才当的。”
秦斯心里叹了口气,眸光温柔下来,“我念书要紧,绾绾和爹吃饱饭也是要紧,娘子穿金戴银也是要紧。”
“如果我念书不能让娘子过富裕日子,那不如不念,绾绾万万不可为了我苦自己,不然我心里受不得,自责难过得厉害。”
青年清俊秀雅的面孔带出一点失落来,“绾绾肯定不舍得我自责吧,所以下回不可如此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