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怜音起身退去之际,整个紫烟阁的宾客们都躁动了起来,包括二楼包间的人,都纷纷走了出来。
“怜音姑娘,小生为你作诗一首,啊,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
“我有一罕见天材密宝,要送于怜音姑娘。”
“怜音姑娘,我愿出黄金百两,与你共赏明月。”
怜音脚步未做停歇。
这时,二楼栏杆边响起一道清丽的声音,“千呼万唤仍欲走,犹抱琵琶半遮面。唉……”
怜音顿住脚步,寻音而视,看见了个公子哥打扮的年轻男子。
这诗句乃是白大家所著,被这年轻公子改动引用,倒也应景。可惜引用就只是引用,别人一听,想到的首先是唐朝的白居易,而非这个公子哥。
怜音观此人面庞,皮肤白皙、面目姣好,俊美秀丽,男生女相,没有一点男子的阳刚之气。
怜音不喜欢。
大舞台的帘幕还是拉上了。
宾客们仍可以把自己的礼物、金银、诗词托付小厮送给怜音,当然首先要给些赏银在小厮手上。
如果怜音收下,那么恭喜你进入到下一个环节,如果所托之物退回,那你该干嘛干嘛去。
不乏有宾客们去试试运气,朱祁镇看见隔壁桌案的一文人,小心翼翼,仔仔细细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册小本,目光充满期盼与忐忑,然后喊来场中锦衣小厮,心疼的掏出两粒碎银,连同册子,放在小厮的手掌上。
“小生拜托兄台了,务必要把册子送到怜音姑娘的手上。”
小厮微笑接过,拿着书生的宝贝册子,进了舞台后方的帘幕内。
朱祁镇饶有兴趣的准备等看书生待会的表情。看样子几钱银子要打水漂了。
井野心思不在怜音处,他在二楼那道清丽声音响起来之后,就站了起来,由于两人所坐位置太偏,他只能往外中央处走起。
井野目光在二楼不停扫视着,紫烟阁之大,二楼一圈栏杆处都可以站着上百人。
不过还是被他找到了目标,“姐,你一姑娘家搁那干嘛呢,成何体统……”
楼上那俊美的公子哥被当众喊出了性别,顿时有些气恼,这蠢货弟弟。
京城风流人士都知晓,紫烟阁不仅仅只是酒楼,楼后别有洞天。
女孩子家,夜间出入这种场所,总归是不好的。
俊秀“公子哥”不搭理自己这个笨蛋弟弟,气呼呼的往包间内走去。
“哎,你赶紧下来,跟我回家。”见姐姐不下楼梯还往包厢内走去,井野急了,顿时就往二楼走。
“井樱妹子,要不我喊令弟一起来喝两盅?”
井樱身边一华服公子跟在她后面,开口问道。
“别理他。”
井樱此时心情很不美丽,她对紫烟阁怜音的音律向往已久,一直想来见识见识。
奈何女子身份,多有不便,恰好父亲不在家,英国公府的张席东又时常上门献殷勤,借此机会,乔装打扮一番,去见见怜音大家。
结果自己压根没被怜音大家给瞧上,井樱本就有些厌烦世俗礼教对女子的诸多限制,还被这个傻弟弟在如此多人面前,喊穿女子身份。
张席东热情的招呼着上来的井野,他可是井樱的弟弟,要是能与未来小舅子打好关系,那么井樱这个未来夫人还会跑远吗。
井野理都没理他,径直走入包间内,对着自己姐姐井樱说道,“成何体统,跟我回家。”
井樱杏目圆瞪“呵,你这小子在宫中当了几天差,有官威了啊?还管我的头上了。”
井野在家被井樱从小到大压制着,姐姐的气势一摆出来,井野这个弟弟立马怂了一大半,说话声音都不由的低上好几个音阶。
“天晚了,在外不太方便嘛。”
井樱没好气的说道,“我不知道天晚了吗,你没看我这身打扮吗,你好好的在宫里当差,跑到这干嘛,这是你这小小年纪能来的地方吗?”
井野道,“那我先把你送回家,我就回宫。”
“行,走。”
井樱将门之女,性格干脆利索,她本就瞧不上张席东这种纨绔子弟,此次应他之约,也是借他对紫烟阁这个地方熟悉之便,现在怜音姑娘已经退场,她也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必要。
见这对姐弟刚才还剑拔弩张,两人都气呼呼的样子,结果下一秒就结伴要回家了,这变化出乎张席东的预料。
本来他还想借机调解一下,姐弟左右都能博个好感呢。
好不容易约出来呢,结果这嘉兴府的大小姐,心思全在怜音身上,在路上只聊怜音,进来紫烟阁就只想看怜音,席间说的话题也全是如何跟接近怜音。
张席东表面吹着牛皮,心中无语至极,他要是有这个能耐,怎么可能流连紫烟阁,却连怜音的真容都没见过,更别提握握柔荑了。
现在倒好,这大小姐酒都没喝,话也没说几句,说走就走……
这让自己怎么在朋友面前挂的住脸面,今晚一同来紫烟阁吃席的可不只是他张席东,再说这顿紫烟阁这顿消费,自己可是花了大价钱的,保守估计也要三十两银子,还不算去后院的过夜费。
就这么走了,我张席东不亏死了吗……
想到这,张席东立马跳出来阻拦道,“两位别急着走啊,你们,这桌酒席还热乎着呢,我已送礼物给怜音姑娘,相信她很快就能出来,与我等小酌几杯。”
一想到这个礼物,张席东心情又有点忐忑。
这是一副宋徽宗的书帖,是他从古玩店花一两银子买的仿货,不知道能不能骗的了怜音。
张席东出自英国公府,是英国公的长孙。
嘉兴公主府与英国公府交好,井野两人的父亲井源长期在英国公帐下效力,两府平日里常有走动。井野自然是认识这个张席东的。
不过井野对张席东的印象不佳,此人风评极差,不学无术,二十多岁也没份差事,只会带着家仆四处招摇。
“不喝”井野很直的回道。
张席东亲切的欲搂井野肩膀,却被井野挡开,他也不介意,继续热情说道,“井兄弟,老哥知道你如今在宫中当差,事务繁忙,老哥也羡慕的紧,不过今日难道我们哥俩聚在一起,喝几杯再走嘛。”
“我们不是兄弟,我也不想喝。姐,我们走”,说罢,带着井樱转身就走。
此举丝毫不给张席东留面子,同他一席的朋友恼火了,一拍桌子,站起大声骂道,“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一个连飞鱼袍都没资格穿的青衣锦衣卫,牛什么牛,信不信老子让你明天就滚出宫?”
朱祁镇在井野在大厅喊叫其姐的时候,他就放下了隔壁桌的书生是否能约到佳人的好奇,转而把注意力移到井野的身上。
他跟在井野后面不远处,不过没进包间内。
此时他听到了有人要在明天就把井野赶皇宫,他又好奇起来了,就特别想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口气,说这样的话。
井野是个沉稳的性子,听到这话后,他只是冷冷一笑,“拭目以待,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好你个青衣小子。席东,别怪兄弟我不给你面子,今日我非要教训一下这个小子。有种你站着别走。”
华服公子吩咐旁边的跟班道,“陈放,你去把底下的人给我叫上来。”
井樱护在弟弟身前,怒道,“项城,你当我嘉兴公主府是好欺负的?”
扬言要教训井野,把他赶出内宫的,正是暂代锦衣卫指挥史项文石的嫡二子。
这是个比张席东更有势力的纨绔子弟,是张席东都要喊声哥哥的人。
他们这些人,在京城年轻一代的圈子里,谁敢不给他们面子,现在井野当众驳了张席东的面子,那就是不给他项城的面子。
项城不解道,“呵呵,嘉兴长公主都故去十来年了,别人给你们公主府几分薄面,我项城可不给。你们这一对没娘的孩子,有本事让你那当驸马的爹爹来替你们出头啊。”
嘉兴公主早逝,宠爱她的仁、宣两位先皇也先后故去,公主府早已物是人非,不复往日恩宠。
父亲独自带着他们姐弟俩,平日又忙于军务,是姐弟俩在家中相依为命。
当井野听到项城说他与姐姐是没娘的一对孩子时,他毫不犹豫的上前,一拳就朝着项城打了过去。
项城虽然年长井野数岁,却完全不是井野对手,几下就被撂倒在地。
井樱这个姐姐也毫不示弱,跟着弟弟上去就对着项城一顿猛踹。
张席东左右为难,一边是交好的世家,一边是自己朋友,他只能拉架。
但今日张席东邀请的可不只是项城一个朋友,这些人见项城挨揍,立马对着井野打了过去。
井野以一敌众,又有姐姐帮手,丝毫不落下风。
但是这些勋贵府出来的公子哥,随行都有带着家从,特别是项城,今日请了五六个锦衣卫朋友,安排他们在大厅内就坐着。
这些人都是他父亲底下当差的人,对项城这个指挥史家中的二公子,他们自然是有心结交。
这几个便服锦衣卫加上其余公子哥的随从,共有十几个人,全部冲上了项城所在的包间。
朱祁镇听到了包间内的动静,他扒在屏风外看了几眼,发现井野小子很是勇武,他的旁边还有个男子打扮的妹子在帮着他动手,两人以少敌多,一点没吃亏。八壹中文網
朱祁镇知道,井野旁边这妹子,显然就是他口中的姐姐了,没想到这么彪悍。
是什么让朱祁镇一眼就看出她的女儿身呢,其实很明显,那浮夸的胸大肌,出卖了她。
看着姐弟俩没吃亏,朱祁镇就不掺和了,小孩子家家打架,自己身份也不方便。
谁料,二楼直刷刷的上来十几个人,啪的掀翻了屏风,冲着井野姐弟俩就打了过去。
我靠,这可不行,这对姐弟肯定招架不住了。
朱祁镇不再顾忌,立马冲了上去,加入战团。
他从背后一脚踹倒了一个,对着另一个锁喉一转,再放倒一个。顿时吸引了数人的注意力,从而把目标转移到他身上。
几人一散,把他给包围了起来。
对于这种混战,朱祁镇得心应手,丝毫不惧,他上一世经历过太多这种场景了。
左右开弓,攻击、躲避,很快又放倒了几个,这几人连朱祁镇汗毛都没碰到。
不过这只是打架,不是厮杀,朱祁镇没有下死手,打倒的又再爬了起来。
而且朱祁镇发现,对手有那么五六个人,好像有些武艺在身,他们能挡住自己的一两招拳脚。
井野这边在敌手人数明显增多后,有些招架不住了,朱祁镇横移过去,靠近被逼近墙角的姐弟俩。
井野身上挨了几下,他察觉到朱祁镇的靠近,边出拳,边向朱祁镇打了声招呼。
“叶总旗”
他觉得,这种并肩战斗的感觉,很爽。
朱祁镇笑着,“我教你的格斗术发挥出用场了吧。”
“嗯”
两人退到墙边,缩小被攻击的范围,同时把井樱护在身后,她虽然会些拳脚功夫,但毕竟只是姑娘家,尤其在十几个壮汉加入后,井野应接不暇,顾不全她,使得被围攻的她,挨的拳脚比弟弟更多,额间的发丝都飘散了下来。
有朱祁镇站在前头,来一个倒一个。场面僵持住了。
这时,鼻青脸肿的项城跳到椅子上,指着朱祁镇的鼻子大声喊道,“你妈的,你是哪个千户底下当差,知不知道老子是谁?”
朱祁镇穿的是黑衣飞鱼袍,在项城眼里,级别很低。
刚才他是准备连他一起揍的,管他是不是锦衣卫的人,却不知道,这个黑衣锦衣卫这么能打。
所以他改变策略,决定以势压人。
井野在朱祁镇身边小声说道,“这人是代指挥史项文石的儿子。”
“我是新任指挥同知兼北镇抚司樊忠樊大人的人”,朱祁镇对着项城说道。
“那个败军之将却高升的樊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过来跟着本少爷,我能让你年底前升百户。”
朱祁镇假装心动道,“是嘛?敢问令尊是哪位?”
项城嘴角一咧,“家父锦衣卫指挥史项文石,你真正的顶头上司,樊忠见他都要行礼。”
朱祁镇突然笑了,“我还以为你爹是谁呢,原来是代指挥史项文石啊,这么跟你说吧,你爹要是碰见我,得跪下叫我一声爹,关键我还不想答应他。”
“噗……”朱祁镇身后的井樱,直接笑出声来。
“你……”,项城气的脸成猪肝色,“给我打”
又是一轮混战。
张席东这个组局者,真的是左右为难,帮谁都不是,拉架还被多k了两下。
这时,他找到了目标。
这个穿黑衣飞鱼袍的嚣张锦衣卫,他不敢站出来制止项城等人,也不能对嘉兴府的姐弟俩下手,他还不能打这个小小锦衣卫吗?
乱局之下,他从侧面摸了进去,对着这个黑衣锦衣卫的面门就轰了过去。
朱祁镇耳边听到了拳风的呼啸声,此时他的双手正擒拿住一人,一只脚也在踹出后收回中,他的脑海里的反应是,身体后仰一些,脑袋做仰头状,如此就能躲过这记重拳。
虽然脑子里有了应对,但身体的反应力有些迟缓跟不上,后仰慢上了半息时间。
结果,眼眶处结实的挨了一拳。
在挨了一下后,朱祁镇有足够的时间来操作应对了,他甩飞手上之人后,一把就抓过这只手臂的主人,直接给他来了一个过肩摔,把他拍在了地上。
这具身体的灵敏度还是跟不上脑海里的意识,这场架打下来,朱祁镇也是挨了不少下。
然而十四、五个人围攻三人,却是被朱祁镇三人打的躺成横七竖八。显然是三人占尽优势。
这时,紫烟阁的护卫力量开始介入战局,二十几个护卫在管事的带领下,隔开了涉事双方。
管事带着笑说道,“几位贵宾,是我紫烟阁招待不周吗?坐下来聊聊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