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取过桌上的小匣子,那匣子上还扎着红色的绸带,里面摆放着三十两银子。她一脸坚决地将小匣子塞回到了媒婆的手里,冷声对媒婆说道:“你拿回去!这些聘礼,我们不要了!”
“你干什么?”
林大娘伸手过来抢小匣子,“这可是人家送来的聘礼,你怎么能退掉?”
“我就是要退!”
林桃花梗着脖子说道,“你们骗了我,我不嫁!”
“由不得你!”
“我就是不嫁!”
林桃花脸上挂泪,声音极冷,她大步走进铺子,拿出一把锋利的剪刀,抵在了自己的辫子根上,“你再逼我!我就与你恩断义绝,形同此发!”
“你、你、你……”林大娘气得浑身发抖,“我是你亲娘,你竟然要与我断发决义!我做这些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让你过上好日子吗?那金家能给你什么?只会让你吃苦!”
“吃苦我也愿意!他心好,他勤劳,他比那文家好上千倍万倍!我就是喜欢,爹也喜欢!还有,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只要我们勤劳,我们绝不会苦一辈子!”
林桃花一脸倔强。“行,你要跟我对着干是吧?你就断发吧!我一头撞死在墙上!除非他们家今天也能拿出三十两的银子来!否则,就等我一头撞死,你再嫁过去!”
在林大娘的以死相逼之下,林桃花绝望地哭了起来。围观群众摇了摇头,觉得林桃花指定要妥协了。毕竟,这可是亲娘啊!谁会忍心看着自己的亲娘一头撞死?就在现场弥漫着一股哀伤的气氛时,金大娘提着袋子,穿过人群走到林大娘面前:“其实也不必要死要活地!这三十两银子,今天我们带来了!”
林大娘难以置信。金大娘解开绑在袋子上的绳子,将袋子里的铜钱和碎银子,一股脑地倒在了桌上。“一、二、三……”金大娘捡起铜板,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一个地算了起来,最后算出来,真有三十两银子,“银子都在这里了,你要是不放心,你自己可以再数一遍。”
“你哪来的钱?”
何如男不信,拿起一块银子咬了咬。这银子是真的!这就更让她难以置信了!她绝不能接受,金家居然有钱了!金家有钱了,比她要死了还要难受!“这银子肯定是你们偷的!要不,就是你们借的高利贷!”
何如男大声说道,“你们肯定想着,要不然先把林姑娘娶进来,然后,全家再慢慢还债!又或者,你们是想着,要是你们一起赚钱还不起,就让林家替你们还钱!毕竟林家就一个独生女,你们这么做,等于白嫖了人家一个闺女啊!”
“我哪有你想的那么龌龊呢?”
金大娘认清她的真面目之后,真是越看这个妹妹越烦,“这三十两银子,都是金家现有的钱,没有往外借过一文钱!我可以发誓,如果我说了假话,全家三天之内死绝!”
这个誓可太毒了!如果不是问心无愧,谁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围观群众都信了。林大娘也信了,她把满桌子的钱往自己怀里拨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说道:“既然有钱,早把钱拿出来不就是了?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老实说,她对金大郎,其实也是挺满意的。金大郎诚实、勤劳、踏实、善良,性格温和,是个难得的好后生。可惜就是金家太穷了!否则的话,林大娘能看上文家吗?现在钱到位了,可不就什么都好说了吗?“既然你们家也拿出了三十两银子来,那就是皆大欢喜,以前的事情就莫要再提了,好事多磨嘛!”
林大娘将手里的小匣子放回了媒婆手里, 又从荷包里掏出十几文钱,塞给了她,“哎哟,对不住了,文家的这桩婚事啊,我们不能同意了!这十几文钱你拿着,帮我们去跟文家好好说说!好好说说啊!”
媒婆看在这十几文钱的份上,总算是不情不愿地同意了。一切尘埃落定后,金大娘走到何如男的面前,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用力给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打得很重,直接把何如男的头都给打歪了!何如男的脸上瞬间就浮起了五个清晰的手指印!“这一巴掌,是替爹娘打的!爹娘的遗言,你早就忘了!爹娘说,他们到了地底下之后,让我们姊妹两个相互扶持!我这个做姐姐的,时时对你掏心掏肺!可你这个做妹妹的,对姐姐处处羞辱刁难!”
“啪--”金大娘又给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是替我自己打的!打你不敬姐姐,还恩将仇报、落井下石!要是没有我早些年辛苦赚钱,爹娘每天又忙着照顾你,你早就因为没钱治病, 去下面投胎了!”
最后,金大娘又给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是打你不讲良心,毁人姻缘!硬生生要拆散别人一桩好婚事!这一巴掌过后,你我以后再不是姐妹,就是个路人!”
“干得漂亮!”
“打的好啊,打的好!”
“早就该给她一巴掌了!这哪是妹妹啊?这分明就是一头吃人的狼!”
……荷花村、柳叶村、龙王村的那些知道内情的人,纷纷拍手叫好。毕竟村子隔得近,这两姐妹的恩怨也有几十年了,这附近的人都知道。他们觉得金家晦气不假,但他们同样也很为金大娘感到不平!这种狼心狗肺的妹妹,生下来就该丢到屎盆子里溺死!金大娘真是白辛苦那么多年了。而那些不明就里的围观群众,见那三个村子的人,全都帮着金大娘说话,也觉得这何如男肯定有问题,跟着指责起了何如男!何如男就像是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她差点被淹死在了唾沫星子里!以往,她最爱面子,她最在意别人对她的评价!今天,她面子里子都丢尽了!她痛苦得捂着被打肿的脸,眼里全是恨意,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像一只落败的斗鸡,还被淋了一场大雨。林大娘将金家的人请了进来,又吩咐林桃花为他们端茶倒水,一时间,两家其乐融融。不一会儿,林老头回来了。金大郎见林老头的推车上全是面粉,立刻跑上前,把面粉一袋一袋地扛了下来。林老头看到金大郎,简直是喜出望外。在林桃花和文家的亲事里,林桃花是被骗的人,林老头也是被骗的人。如果不是被骗了,他们绝不会同意文家的提亲!今天,文家要上门送聘礼。林老头还记挂着金大郎,实在是不想面对送聘礼的人,就推着推车,去粮食铺子买面粉了。哪知道一回来,就有了这么一个意外之喜。听说金大郎并没有成亲,而且还在今天上门提亲了,林老头激动坏了,又高兴得老泪纵横。他本来想把林大娘骂一顿,但这时,金大娘及时站出来打圆场,说今天是个好日子,林老头才收住了那些斥责的话。中午,两家人找了一家手艺很好的脚店,点了好几道菜,和和睦睦地吃了一顿饭。下午,金家人回了村。今天,村里的周大婶子、王二牛、沈老三……也在林家的铺子前看热闹,他们从镇上回来后,把这件事告诉了村里人。原本想嘲笑奚落金家的那些人,一看到金家人回来了,便远远地避开了,犹如老鼠躲着猫。他们没想到,金家竟然真的拿出了三十两银子!他们也没想,林家竟然真的同意了这桩婚事。他们顿时傻眼了,也无话可说了。金家的事情,就像是一个响亮的巴掌,摔在了他们的脸上!他们不愿意金家娶林姑娘做媳妇!因为林家就一个独生女,又在镇上有一间生意稳定的铺面,可谓是小有积蓄。能娶一个镇上媳妇,就够风光的了!能娶一个有钱的镇上媳妇,就更加风光了!他们心里能没有落差感吗?他们心里能觉得平衡吗?所以他们巴不得金大郎娶不到林姑娘!这样,大家都是村里的穷人。如今,金家得偿所愿,他们羡慕嫉妒恨!恨金家享尽了风光,而他们没有!他们百爪挠心,他们吃饭没味!这就是嫌人贫,怕人富!村里静悄悄,只剩下金大娘和金大郎的说笑声,以及小元宝咿咿呀呀的歌声,在村里渐渐远去。一个时辰后,两辆马车碾过土路,缓缓地驶进了龙王村,落在了澹台家的大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