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柔这一宿觉睡得，跟头把式的。
所以第二天早上醒来，她反倒更累了。
她摊在炕上回想了半天。
她昨天经历的事儿有点多，又是第一天理发开张，又是跟张燕吵架的。这些按说都刺神经，晚上梦见都正常。
可是她昨晚上梦见的偏偏不是这些。
她昨晚梦里，抓了两手的锯末撵着一头大骆驼跑了一宿，一边跑还一边扯着脖子喊：“……你啥时候给人当姐夫了？你咋当的姐夫啊？你好好给我解释解释！”
结果那大骆驼撒开四个蹄子这顿狂奔啊，她在后头撵得都快跑颠馅儿了……叫她充分见识了人家“沙漠之舟”的名不虚传。
会想完了，顾小柔便一捂脸。
咳，她梦这个干什么呀？那大骆驼爱给谁当姐夫就当呗，关她屁事？她干啥还要去追问？还追了一宿……
结果把自己给累成这样，可真是造孽。
不过她翻了个身，忍不住又闹心上了：不，昨天人家贺青林来给她送糖炒栗子，那家伙“的了八瑟”地给人家贺青林递什么锯末啊？
贺青林当时手里要是没有锯末，是不是也不会把事儿给闹那么大？这要是当时没赵双兰他们帮衬着，锯末要是真把人家张燕的眼睛给磨坏了，那可怎么整！
那糙汉子他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惟恐天下不乱是不是？
还是，他欺负人家贺青林脑袋不灵光，他这是拿贺青林当枪使呢？
她越想越来气。
要是为了自己，她能忍；但是为了贺青林，她必须得找那糙汉子把这笔账给掰扯清楚！
.
“睡醒啦？快起来吧。”
赵双兰从外面进来，一边说话，一边将半边长发拢到胸前来手指翻飞给自己编辫子，编完了一半又去编另一半。都没耽误说话的工夫，两条油光水滑的大辫子就编成了。
“一会儿大队团支书给我们分配工作，我们得上队部去一趟。”
顾小柔揉揉眼睛：“不是还没到一个礼拜呢吗？大队这么快就给你们分配工作啦？”
赵双兰便笑：“咱们是革命青年，哪能浪费青春？大队关怀我们，说给我们放一个礼拜的假，我们难道还真的能整整七天不劳动吗？我跟楚尽商量了，我们主动提出提早结束休假，今早开始参加劳动！”
顾小柔心下只能暗暗挑大拇哥。她自己也不好意思躺着了，赶紧起来。
昨天因为跟张燕打架，院子里的头发茬子、锯末什么的都还没来得及收拾，她赶紧提着大扫帚和管锹出去了。
先用大扫帚将头发、锯末扫成一堆儿，然后用大管锹统一撮起来。
她原本想着是不是可以把这些头发和锯末一起填到炉膛里去，反正它们都易燃，既能当燃料，还环保了不是。不过她一寻思头发点着了一定有味儿，估计得跟燎猪皮似的，不好闻，这才作罢。
她两手端着管锹，将头发和锯末暂时堆到院墙的墙根底下了。
等她把管锹送回去，却寻思寻思又转头回来，小心翼翼将头发从锯末里抖搂出来，找了个包袱皮儿给包起来了。
这一幕被张燕隔着窗子看见。
她冷笑着对陈淑芬说：“你瞧见了吧，她这不是把楚尽的头发都给捡回来，包在包里了？是不是跟林黛玉葬花那个似的，是心里珍惜极了的才能这么做吧？”
陈淑芬看了也皱眉头：“这么说，她还真是喜欢楚尽啊？楚尽也真是奇怪，刚一来就帮她这帮她那的，难道楚尽还真对她一见钟情了？”
一听陈淑芬这么说，张燕就更恨了。
她咬牙切齿盯着窗外顾小柔的身影：“……顾小柔，你给我等着的！”
.
秋芦林场的十一个知青在门口集结，要一起去大队部，顾小柔正好也收拾完了，她想了想还是说：“我跟你们一起去。”
虽然原主是云溪林场的老人儿，可是她毕竟刚穿过来，大队的上层人物们她还没认全呢。
她上回虽然去了一趟大队办公室，不过也只见到了那猥琐的钱会计一个人。她这回正好跟着大家伙一起去大队部认认人，还不用担心钱会计单独骚扰她。
赵双兰便笑：“大队部不是给你安排了理发点的工作吗，你不用跟我们进山伐木去。那你还跟我们去大队部干啥？”
张燕听着了就冷哼一声：“看人家的工作多清闲，不用出苦大力，还不用进山，真是‘恣儿’（滋润，舒服）死了。”
赵双兰一皱眉头：“人家顾小柔那也是手艺，这工作也不是谁想干就能干的。张燕要是你也有这个手艺，那你也可以跟大队申请试试看啊，要是大队能认定你手艺也行，说不定也能让你干这个活。”
张燕当场就绷不住了：“还手艺活？不就是铰个男头吗，有什么难的？这破山沟子里，谁家不是女人给自己男人铰头啊，谁还能没事儿上个理发店？还用得着她？”
赵双兰无奈地摇头：“行吧，那你一会儿跟大队反映试试吧，看大队能不能把你也留下。”
赵双兰说着拉一把顾小柔：“你别往心里去。毕竟山里的活太苦，大家一想到又要进山了，心里都打哆嗦。”
顾小柔忍不住问：“天都冷了，距离入冬都不远了。林场怎么还让这时候进山啊？”
赵双兰闻言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傻小柔，原来传说都是真的，你下乡来林场三年，都从来没进过山啊！要不你怎么还能问出这样的小傻瓜问题来？”
顾小柔挠挠后脑勺：“……都有传说了？我以前，这么有名啊？”
赵双兰叹口气：“是啊。我们下乡来林场的知青，谁都不会干伐木的活，但是却谁都逃不过进山摸爬滚打的命运。只有你是特例，叫我们羡慕的嘞！”
顾小柔尴尬不已，觉得自己耳朵都热了：“哦……估计是因为我一直生病吧。”
她记得老贺太太说过她总“泡病号”来的。
赵双兰点头：“也是，毕竟咱们都是入冬才进山去伐木。”
赵双兰歪头看她：“之所以要入冬才进山伐木，是因为春夏秋三季都是木材的生长期啊。哪有在生长期就砍伐了的，那多白瞎，还能让它们再窜窜高呢。所以就都等入冬了，它们都不长了，才进山砍伐的啊。”
顾小柔听得都脊梁沟直发凉——这是东北老林子啊，就算是盛夏，早晚都挺凉的；这要是大冬天进山去伐木，而且在这个没有空调、电暖器、暖宝宝的年代……艰苦的程度一下子就拉满到天花板了。
怪不得原主要泡病号。
她忍不住轻轻拍了拍挎兜里的5空。多亏因为有它，让她萌生了开理发点挣工分的主意，成功避开了进山伐木的工作。要不然，她就真的只有答应给贺青林生娃才能逃过这悲惨的命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