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老程接手临水真空泵厂，就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 经过这一年的锻炼，老程整天泡在工厂里，也明白了好多的事情。 他本来就懂修车，接触过机械。真空泵比起汽车发动机来，要简单许多，他学起来并不困难。 接手以后，由于大大压缩了生产成本，产品的价格降了下来，订单越来越多。 这些订单，自己的工厂连十分之一都生产不出来，都是外协周边的小企业，给他们生产各种配件，运回来组装。 而且，厂里装配车间用的装配工人，也大多是从待业大队里矬子里面拔将军，选出来的闲置工人，专业水平差，装配技术不过关。再加上小企业生产的配件质量也达不到要求，卖出去的产品问题百出。 如今，厂里的客服维修队伍都扩大到二百多人了，还是忙不过来。客户投诉量成爆发式增长，这样下去，怎么行呢？ 面对这种情况，赵世豪的处理办法，就是尽量把问题推给代销网点，实在糊弄不过去，就派维修客服过去。再糊弄不过去，就给人家免费换新的。只要糊弄过保修期，就算完成任务，客户再出事，他就不管了。 老程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这样下去，企业信誉会越来差，怎么能行呢？ 因此，老程决定，把当年的赢利，和手里的准备金，过年之后，都投入进去，进设备，扩大再生产，尽量自己生产配件，尤其是关键配件，把质量搞上去。 对老程这个决定，赵世豪也没有反对。现在，他比周大林都会哄老程。只要老程信任他，用他管工厂，他手里有绝对权力，这对他来说，就够了。 他现在等着的，是西蒙公司来找他。 他相信，可以用计把原来的真空泵厂给耍的团团转，西蒙公司里，肯定有了解国内情况的团队。如今，他们失去了建生产基地的机会，绝对不会甘心就此认输、撤退。所以，他们一定会看到问题的关键，早晚会来找他的。 05年2月6日，腊月二十八了，赵世豪才安排工厂放假的事。活太多，干不出来。 在全厂单位负责人会议上，他讲了对春节期间放假的要求。 原则上，管理人员不允许放假，春节期间三薪。工人可以放假，但愿意来干活的，厂方也不阻拦。春节期间，工件按三倍计价。 也就是说，过年你只要来干活了，这时候干一件活挣的钱，是平时的三倍。 在这种情况下，大多数工人，是舍不得这个挣钱的好机会的，宁可不过这个春节了。 从他的安排上，也可以看出来，他比以前要油滑多了。 我没说不放假，我放假了。工人假期上班，是他们自愿的，而且，我按照劳动法给了三薪。 就他现在这个状态，如果在经营石子场的时候就具备的话，石子场就不会弄成那个样子了。 但现在的赵世豪，如果有一天成功了，并和周大林为敌，就必然是一个让他难以对付的劲敌了。 这天晚上，临下班之前，他的手机上，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 “赵先生，我是西蒙公司总经理助理，有点小事想和你谈谈，不知你有没有时间啊？”
电话里是个男声，听着年龄不大。 赵世豪想了想，问他说：“你想跟我谈什么呢？能提前跟我透露一下，让我有个准备吗？”
双方现在毕竟是互为竞争对手，谨慎一些理所当然，但赵世豪也不是把话说死，而是给对方留着机会。 对方回答他说：“我主要是受我们西蒙三世总经理委托，跟赵先生你谈谈关于双方合作的问题。竞争互受损失，合作才是共赢嘛。”
这还真有意思，这位西蒙公司的总经理，竟然叫西蒙三世，搞的跟皇帝继位似的。看来，西蒙财团，应该是家族企业。 赵世豪就笑了说：“我这边没受什么损失，也没有要和你们竞争的意思，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谈不上竞争。”
他这句话，堵的对方好久没有说话。 他这意思，其实是说，你们连生产能力都没有，还没有资格做我们的竞争对手。 终于，对方回答他说：“赵先生你要知道，西蒙财团可是资产过千亿的世界性财团，实力不是你一个小小工厂可比的。如果我们不计损失和你们竞争的话，你们是承受不起的。”
赵世豪就淡淡一笑说：“那是你们的自由。不过，我相信，西蒙公司如果当真可以如此不计后果去蛮干的话，是不会走到今天的。”
对方就缓和了语气说：“赵先生果然聪明。所以，我们才要先和赵先生谈谈嘛。”
赵世豪回答他说：“我不是临水真空泵厂的法人代表，只是管理者，没有权力决定工厂的命运。你们跟我谈，恐怕是找错对象了吧？”
对方顿一下说：“赵先生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吧？都是中国人，总是绕来绕去绕圈子，也没什么什么意思。我跟正主儿谈，那不是与虎谋皮嘛。”
“呵呵，你是中国人吗？”
赵世豪乐了。 “当然是啊。”
对方说，“但我服务于西蒙公司，当然得为西蒙公司的利益考虑了。”
“好吧。”
赵世豪不再逗他，“你约个地方吧，见个面，但不见得能够谈拢。这个，希望咱们都要有心理准备。”
他这句话的意思，对方怎么理解都成。他要的条件高，对方不能接受，当然就谈不拢。他不肯出卖真空泵厂的利益，一样谈不拢。 这样做，主动权就抓在他手里，他有更多的腾挪空间。 那位助理在一家附近的酒店里，订了一个标间，然后把房间号告诉了赵世豪，两个人约在下午下班以后，在那里先谈谈。 两个人在标间里刚一见面，对方就夸赵世豪年轻有为，大有前途，倒把赵世豪给说笑了。 “我都三十了，”他看着对方说，“看你这个样子，还没有三十吧？”
“我二十六，去年柏林工业大学刚刚毕业。”
对方说，“就是给人家跑腿的，和你没法相比。”
“你贵姓啊？”
赵世豪的语气就冷了下来。他已经意识到，跟眼前这人没什么好谈的了，对方根本没有任何决定权。 “小姓张。”
对方还知道种花家谦虚谨慎的家风，算是没有完全忘本。 “张助理，回去转告你们总经理，我要西蒙公司这个子公司10%的股份，他将得到临水真空这个品牌的注册商标和工厂，用来建设你们的产品基地。至于他花多少钱得到，那要看他的本事，与我无关。”
说完了，他直接出门走了，把对方扔在房间里发愣。跟这种传话筒的角色，多说无益。 05年的春节过后，周大林带着程晓和女儿桐桐回了临水。这一次，他们要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因为周大林说，出了正月，他要去趟漂亮国，谈一笔生意。这生意有些麻烦，拖延的时间恐怕有些长。 其实，他是去洛杉矶好莱坞，给于晓萱买房子，把她安顿到那里去上学。 桐桐已经一岁半了，能说几个简单的字了，会叫爸爸、妈妈、爷爷还有奶奶，姑姑、姑父，也会叫哥哥，但姥姥还不会说，总是说成“咬咬”，姥爷就更不会了。 看来，整天在她身边的，她经常要喊的，她都练会了。姥姥、姥爷不在身边，她就不会叫。 程晓就想着利用在这里待的时间长一些的这个机会，教会桐桐叫姥姥和姥爷。 桐桐长得跟小时候的程晓很像，一对大大的眼睛很有神，小鼻子翘翘的，谁见了谁喜欢。 老程也喜欢这个外孙女，宝贝的不得了，要星星不给月亮，有空就抱着桐桐，舍不得放下。可老程太忙，没时间在家里陪外孙女，只晚上回来，才有时间和桐桐玩儿。 工厂虽然赢利了，可存在太多隐患了，让他放心不下，他必须得想办法解决这些事情。 正好周大林回来了，他就想着让他给出出主意了。 上辈子在工厂里待到五十多岁，这辈子周大林对搞工厂一点兴趣都没有，实在腻歪透了。 而且在他看来，做生意就是为了谋取利益，挣钱。但挣钱的事情有的是，哪一件不比搞工厂简单容易啊？这种技术附加值不高的机械行业，操心受累，利润还不高。有这闲工夫，他炒股都比这个利润高。 老程和他的想法不一样。 领导找他谈话的时候告诉他，临水是个工业城市，有一半以上的老百姓，要靠做工生活。过去，临水就是靠着这些工业，创造了辉煌，是除却省城以外，全省最大的地级市，工业总产值，在全国都排得上号。 改开以后，临水的工业没落了，好多老百姓赖以生活的工厂倒闭了，这也直接导致了临水在全省的排名，一年比一年落后。 从小的方面讲，老百姓的生活福祉，需要临水把过去这些工业，都重新振兴起来，让大家都有工作，都有不错的收入。 从大的方面讲，临水这个城市的振兴，也需要首先振兴这些传统工业，恢复它们的活力。这样，城市才会积聚力量，搞更大的建设，把它搞得更现代化，更漂亮，老百姓的生活，也会更幸福。 从更大的方面讲，一个国家的富强，离不开工业，更离不开制造业。建国以来，把这个国家从一个纯农业国家，发展成一个工农并重的国家，前辈们付出了怎样的艰辛和努力，老程这一代人是有目共睹的。 如今，到他们这一代人手上，总不能让前辈们用一生的艰辛和生命换来的制造工业，都付诸东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