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母蹙眉叹了口气,还想再劝几句,身边的老伴碰了碰她:“行了,你少说两句。这地方咱又不熟,别出馊主意帮倒忙,儿子比咱明白,让他自己琢磨去吧。”
说罢举起酒杯向前伸了伸:“来,小胡兄弟,喝酒。”
胡易心中一动,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转头问大刘:“刘哥,你在市场已经很多年了对吧?”
“是啊。我来莫斯科比你早,那时候市场还没有新太阳区呢。”
“你以前也有自己的箱子,对市场里各种事儿应该都很熟喽?”
“可以这么说吧。”
大刘脸微微一红:“这些年认识了不少老伙计,平时见面经常聊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消息方面勉强还算灵通。”
“我想也是。”
胡易坐正了身子:“以后还得多向你请教才行。”
“有什么可请教的?”
大刘讪讪笑道:“你在这儿打工也有一年多了吧?算的上是老市场了。这地方一年到头就那点破事儿,你肯定早就摸的一清二楚了。”
“那可差的远呢。”
胡易皱着眉头咂了咂嘴:“我最近正在琢磨一件事,刚好问问你。”
“什么事?”
“阿斯泰的仓库开始涨价了,我老板在那里有四个箱子,他觉得现在租金太贵,打算换个地方。可是接连找了几个地方,也没找到太理想的仓库,所以一直拿不定主意。”
胡易沉吟道:“刘哥您觉得他该留在阿斯泰,还是该搬走呢?”
“这个……”大刘稍一迟疑:“租金多与少都是老板付,搬或不搬也全看他的决定,你有必要替他操心吗?”
“也不算替他操心吧。”
胡易挠了挠头:“我老板年纪跟我一样大,来莫斯科才不到两年,对市场上的事儿吃的不如你那么透。我就当是顺便帮他打听打听消息吧,提供给他做个参考。”
“你这伙计倒真是难得。”
大刘呵呵一笑,清了清嗓子:“说起来呢,整个市场上最安全的地方肯定是阿斯泰,所以那里的箱子自然要贵一些。不管是摊位还是仓库,价格都是最高的。”
“对,没错。”
“另外几个区虽然不如阿斯泰那么安稳,但其实这两年也很少出事。只不过大家出于惯性思维,还是喜欢把货放在阿斯泰,所以那边的租金价格才一直居高不下。”
“可不呗,都是让这些老板给惯的。”
“毕竟换仓库还是挺麻烦的,如果租金相差不多,老板们犹豫也很正常。”
大刘长长停顿了一下:“除非能找到特别便宜的地方,否则不太值得往外搬。”
“的确。”
胡易侧头看看他:“市场里有特别便宜的地方吗?”
“有,只是没那么好找。不过呢,”大刘微微一笑:“其实新太阳爆炸那天我就听到你们在讨论仓库涨价的事,于是稍稍留心了一下。正好前些天黑毛区那边有个朋友包下了一小片新仓库,正在找租户,价格应该比其他地方低。如果你老板有兴趣,我可以替他联系一下。”
“好啊!刘哥可真是有心人!”
胡易喜道:“那就麻烦你帮忙问问吧!”
“我俄语不好,说不清楚。”
大刘掏出手机握在手里:“我跟他约好时间,你们自己去谈。”
胡易马上给付嘉辉打电话告知此事,付嘉辉连声答应,放下电话便出门赶往市场。大刘联系好了对方,与胡易匆匆吃完午饭,带着付嘉辉一起去了黑毛区的仓库。 交涉很顺利,对方包下的这片仓库位置稍微有点偏僻,没多少老板看的上,一直租不出去。胡易随便砍了砍价,便以非常优惠的价格帮付嘉辉拿到了四个箱子,算下来每个箱子比原先在阿斯泰的租金足足便宜了七百美元。 “一个月省两千八!太划算了!”
付嘉辉很满意,随手掏出三百美元塞给大刘:“一点小意思,辛苦您了。”
“哪里,举手之劳,老板您太客气了。”
大刘将钱攥在手里,微笑叮嘱道:“这地方租金便宜,安全方面应该也没问题,但毕竟跟阿斯泰不能比。今后要是有个风吹草动的,您还得多警醒着点。”
“明白,谢谢。”
付嘉辉看着大刘一瘸一拐的离开,踮起脚尖勾住了胡易的脖子:“老胡,这事儿办的挺漂亮!说吧,想让我怎么感谢你?给你涨工资?”
“别,不用涨。我每个月有好几天去上课,你按全额发钱就已经很照顾我了。”
胡易嘻嘻一笑:“再过一个多月又该考试了,这段时间你多给我放几天假,别扣钱,就当是感谢我了!”
“就这?瞧你这点追求,没劲。”
付嘉辉悻悻伸了个懒腰:“那好吧。我走了,你尽快找人把货挪过来。”
两个月之后,友谊大学本学期的课程正式结束了,胡易再一次卡着出勤率的红线通过了期末考试。 于菲菲顺利结束了自己的本科学业,并且和父亲一起说服了母亲,继续留在友大攻读硕士学位。 房青也终于如愿完成了研究生论文答辩,决定结束自己漫长的异乡漂泊生涯,回国去开启新的生活。他在毕业前把网吧的房屋租赁合同转给了菜花和周大力,又将宿舍里带不走的值钱家当都留给了安娜。 安娜这几天很少在网吧值班,她带着房青在莫斯科四处游玩,又买来各种各样的礼物和纪念品,整整装满了两只行李箱。她在房青面前依旧像平日一样笑容满面,但胡易却偶尔能在她脸上看到几丝落寞和消沉。 众人为房青举行了一场热热闹闹的送别晚宴,胡易和大家在席间轮番举杯送上祝福,第二天又和娜塔莎、向楠、安娜一起送他去了机场。 安娜在机场与房青依依作别,深情相拥在一起互道珍重,然后目送他走向海关,微笑着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娜塔莎给她递上一包纸巾,胡易凑到安娜身旁,一边与房青远远挥手相望,一边低声问道:“伤心了?”
“怎么会不伤心呢?”
安娜轻轻抽了一下鼻涕。 “唉,现在伤心不是太晚了吗?”
胡易不由替她感到惋惜:“你为什么不把他留在莫斯科呢?或者——跟他一起去中国?”
“不,没有那个必要。”
安娜回答的十分干脆:“我们只是彼此生活中的一个过客,一段经历,现在一切已经结束了,曾经的时光变成了一段美好的回忆。不过伤心总还是难免的,我想他也一定如此。”
胡易呆呆点了点头,正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安娜,娜塔莎依偎过来挽住了他的胳膊,仰起脸淡淡一笑:“安东,你说,我们两个也会是彼此的过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