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
胡易又是一怔,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伤者的肌肤原本就是黑色的,自己因为太过紧张才先入为主的把她当成了被烧伤的向楠。 眼泪顿时刹住了车。胡易赶忙站起身,对着伤者的姐姐连声道歉。 “没关系。”
黑人大姐用手帕拭了拭眼角,轻声道:“我想,你们要找的应该是那位中国姑娘吧。”
话音未落,就听身后不远处有人迷迷糊糊的喊道:“胡…胡易哥哥?”
“楠楠!”
胡易和于菲菲一跃转身去看,原来对面还有几张床,向楠就躺在内侧靠墙的病床上,那张床与房门之间的视线被卫生间挡住了,因此在门口不易发现。 向楠好像是从睡梦中被吵醒的,正揉着眼睛愣愣盯着胡易。她看上去并没受重伤,只不过头发被剪短了些,脸上擦伤了一小块皮肉。除此之外唯一能看出的就是脖子和左肩似乎稍显别扭。 “太好了!楠楠你没事儿!”
于菲菲冲过去抓住向楠的手,眼泪顺着眼角淌了下来:“你胡易哥哥昨天晚上找了你整整一夜!一直找到现在,总算在这里把你给找到了!”
“菲菲姐姐!”
向楠盯着于菲菲出了会儿神,又拧着身子斜眼看看胡易,忽然眼睛一红,咧开小嘴哭了出来:“胡易哥哥!夜里的火好大啊!咳咳!我,咳咳,害怕!”
“不怕不怕,都过去了!”
胡易一脸傻笑的站在床头轻抚向楠的头顶。灾难过后兄妹重逢,想到昨夜的种种惊险之处,胡易本应百感交集,潸然泪下。 但他刚才在非洲姑娘床边一顿鬼哭狼嚎,压抑了一夜的种种情绪已经释放了个干净。此时亲眼看见向楠死里逃生且无甚大碍,胡易竟一时间丝毫没了伤感之意,只是一个劲儿的咧嘴笑道:“大悲大喜!大喜大悲!实在是太刺激了!”
向楠缩了缩脑袋,流着眼泪笑道:“哥,咳咳,你别碰我头。脖子疼,咳咳。”
“脖子怎么啦?”
胡易赶紧缩回手,脸上还挂着微笑。 于菲菲起身在床头柜上拿起暖瓶倒了半杯水递过去,关切的问道:“楠楠,你怎么老咳嗽?”
“昨天晚上,咳咳,吸进些烟。嗓子疼,咳咳,气管不舒服。”
向楠倚靠在床头正正身子,接过水杯喝了一口:“脖子是我跳下去的时候扭到了。”
“跳下去?!”
胡易这会儿才敛住了笑容:“对啊?你是怎么逃出来的?跳窗户吗?我在你窗户下面来回到处找,怎么没看见你呢?”
“我是在另一边,从厕所里跳出去的。”
向楠用手背擦掉两腮的泪痕,抽着鼻子笑道:“哥,菲菲姐,我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敢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现在想想真的好害怕,可又觉得自己,咳咳,挺勇敢的。”
“当然了,楠楠真勇敢!换成是我都未必敢跳!”
胡易和于菲菲相视一笑,胸中却是一阵揪心的难受。 昨晚向楠在走廊上被人撞倒,再起身时已没了老姜的踪迹。 周围的几个房间大都已经起火,她不及细看,只记得老姜最后的喊声隐约是从前方不远处的厕所传来的,便壮着胆子冲进了面前的烟雾之中。 捂在嘴上的毛巾已经几乎要干透了,向楠在烟雾中睁不开眼,也喘不上气,只能凭对走廊的印象摸着发烫的墙壁前进。 终于坚持着跑到了厕所门口,迎面一片水花喷到了脸上。向楠精神一振,跌跌撞撞冲进厕所,打开水龙头便向脸上使劲泼水,又浸湿毛巾重新捂住鼻子。 厕所的窗户开着,里面烟雾稍淡,隐约能看到老姜一手用衣服掩着口鼻,另一只手的虎口堵在打开的水龙头上,正一边向房间四处呲水,一边用中文和俄语轮流大喊:“过来!厕所!”
可惜走廊里一片混乱,他的声音传不出多远。向楠捂着毛巾喘了几口气,大喊道:“姜叔!怎么办?!”
“跳!再不跳火就烧上来了!”
老姜转身一跃踩上窗台,稍微蹲矮了身子,一声大喊便蹦了下去。 向楠赶忙扑到窗前去看,只见老姜已经落地,正用双肘撑着地缓缓挪动身子,看起来似乎受伤不轻。 从三层楼向下看的确太高了。看到老姜的模样,向楠一时不敢跳下。但浓烟烈火就在身后不远处,没时间再犹豫了。 向楠打开了旁边另一扇窗,正心惊胆战的想要爬上窗台,脑中忽然闪过了刚才趴在走廊上时看到一个女孩儿鱼跃入水般的跳窗姿势。 那样会不会更好些?没有时间容她多想了,向楠狠了狠心,退后几步深吸一口气,助跑到窗前纵身一跃,尖叫着跳了出去。 脑子里一片空白,也不敢睁眼。向楠感觉自己在空中停留了许久,忽然猛的拍到了厚厚的雪里。 左肩一阵剧痛,其他部位并没太大感觉。她想起身,却发现整条左臂都不能动了。过度的惊吓和疼痛让她晕了过去,被随后赶来的医护人员抬上了救护车。 “呼!可真够悬的。”
听完向楠断断续续的讲述,胡易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又给她倒了半杯水:“肩膀现在没事儿了吗?”
“还有点疼,不过已经能动了。”
向楠试着轻轻活动了一下左臂:“医生帮我弄好了,他讲话我听不懂,但估计可能是脱臼吧。”
“太险了。”
于菲菲长出一口气:“你怎么敢那样跳出去?换了我连想都不敢想。”
向楠脸微微一红:“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不敢像姜叔那样直接跳下去——对了,咳咳,姜叔他没事吧?”
“活下来了,不过摔的挺惨。”
胡易轻叹道:“盆骨骨折,脊椎可能也伤着了。”
于菲菲的想法大概更符合人的直觉反应。当晚跳窗逃生的学生绝大多数是头上脚下直接纵跃出去的,几乎都是屁股先着地,因此大部分人摔伤了盆骨,严重些的——比如老姜——还造成了脊椎错位。 而向楠模仿的那位女生或许是受到了动作电影中某些桥段的启发,选择了另类的方式。虽然这种方式理论上更加危险,但当晚地上厚厚的积雪略微起到了缓冲作用,而且她的运气也是异乎寻常的好,除了扭伤颈部之外几乎毫发无损,比向楠的伤还要轻。 乌嘎和他的叔叔走了。中午医生查房时,胡易和于菲菲仔细打听了向楠的伤势。 他们两人都不太懂医学方面的俄语词汇,不过大体能听明白医生通俗的解释:脖子扭伤,肺部吸入有害气体,只需要住院几日,出院后静养一段时间就可恢复健康。 心中悬了一夜的大石头总算落地,胡易这才想起要给向东打电话,赶忙拿出手机拨通号码交给向楠,自己坐在凳子上跟于菲菲聊了几句,脑袋一歪,趴在床边昏昏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