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夏和归谦都点头。萧郁离没说话,只是暗自将目光投向了放在床铺里头的那个包袱。“此话不假。”
叶清枫越发压低声音,“清泉庄清泉庄,为何取这样一个名字?不知道吧?说的就是那宝物。”
“简而言之,应该说是一口灵泉眼。”
说完叶清枫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卷轴递给萧郁离:“尊者请过目,这是掌门从阁中藏书楼摘取,里头有这绝世宝物的详细介绍。”
这口灵泉,有治愈所有疾苦的奇效,甚至于活死人肉白骨。以鹿家为世代看护人,不得被毁,不得被夺,不得遗失。须谨记:无价之宝,得之皆需付出代价,勿生贪欲,勿生妄念。向善者无畏,向恶者则反噬。看到末尾,众人才彻底明白清泉庄的秘密。原是因为鹿家看守这样的惊世宝物,有心人想要争夺,才遭此祸罪。清泉庄被盗,其实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这几年试剑会上新秀渐出,人人都想要争夺那天下第一的名号。每个家族都想要出人头地,成为天下第一名门。如果有宝物加持,岂不美哉?叶清枫正色道:“现在就连六大家族都已逐渐颓败,贪心的人多了起来,各方势力范围扩大,秘密也就不能是个秘密,江湖当然也会更加混乱。”
“不过呢,这宝物其实并不都是在清泉庄,对吧?据我所知,还跟一个魔头有关系呢。”
叶清枫看向归谦,他知道对方是最清楚的——鹿鸣玉绝对将情况尽数告知了他。归谦沉默地点头。云夏看他们两个人忽然都不说话了,也明白这事她只能知道这种程度,也安静下来。而归谦在这样寂静的氛围中思考,这件事迟早要被公开。而他要做到的不过是完成鹿鸣玉的嘱托,把鹿鸣玉从庄中拼死带走的残片尽数收集起来,再放至天恒山上存下。可如果被其他的家族知道天恒山藏有这宝物,怀璧其罪,届时又会掀起怎样的风雨呢?作为天恒山弟子,他不得不考虑门派的将来。而作为被鹿鸣玉信任的归谦而言,只是要完成生死相托的遗愿罢了——原来有时候人的抉择与旁人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无法独活。身不由己,多是因为背负了各种的责任。戴上各样的枷锁,无法从这个偌大的世间中从容脱身。“那这样看来,让圣慈宫去追杀清泉庄的,会不会就是想要这些宝物的门派?”
云夏突然出声道,“这样子会不会太好查了,而且又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承认。”
无论是谁让圣慈宫去夺取宝物,这个人都已经开启了混乱的开端。他们接下来要面对什么,还真的难以预料。不管怎样,这件事最好还是尽量不要声张,能保密一天是一天。直到有人选择揭开遮羞布,直到有人选择面对如今的困局。归谦心想,他也不知道他能走到哪一步,但只要他能做到的,他就绝不会放弃。绝不!这件事告一段落,众人又将目光转移到萧郁离身上。叶清枫犹豫片刻,还是道:“尊者,你的身体状况不能再拖了……”萧郁离沉默了一会儿,淡然道:“我心里清楚,你们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即可。”
——“凤主如今这样子,我还真认不出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华未央已然在屋内落座,替来人沏好了热茶。云崖先生推门进来后先是反复细看她面上的易容,才缓缓坐下来,端起茶水饮下。“炎凰情况如何?”
华未央第一句还是问那只救下的族人。“好着呢。”
云崖先生毫不意外,摆摆手:“你什么时候解开你自己身上的封印,什么时候就能回去接它了。”
“恐怕还不到时候。”
华未央淡淡道。“怎么,还未找到那绮影弓?”
云崖先生有些诧异,心想怎会连凤主都次次碰壁,随后又道:“唉,要不是凤主两年前跟那个凤族孽畜立下约定,以自己的封印换他不出山作乱,这作为信物的绮影弓,不寻也罢。”
“他手持琉璃珠,功力大增,若是跟他缠斗,恐怕还会伤及无辜,凤族凰族的恩怨不应由他一个跳梁小丑激化,不划算。”
华未央倒是无所谓,说话还是笑着的,“我不过是被封几年而已,又不是永远如此,还算划算。”
代价只是以找到当年凤尊留下的绮影弓来突破封印而已,也没什么。“凤主算的是一套一套的,也不想想自己。”
“他人之言,容颜一张,都抵不过真心相处,何必在意。”
华未央低眉看向杯中茶面:“再说,也是有人会知道我是谁的。我一直在等。”
傍晚时分,窗外流云落霞,屋内微香环绕。不多时,云崖先生已与华未央谈了许久的话。他遥遥赶来灵翠山裕都,当然不是只为了来打报告。“看来凤主在外的这几年,倒是游历过不少好山好水。”
云崖先生走到书桌旁,随手拿起一副画来,只见其上青山绵绵,水纹微荡。岸上几缕柳成行,笔锋洒脱,着色活泼,自有一番闲时意境。他见了也是欣喜,心道,凤主作画一如既往用情用心,常人难及。也只得以这份诚挚心性,这份如孩童般真切感悟天地的自然。才能习得凤尊留下的《青霄录》并将其使得出神入化,世上仅此一人。云崖先生是凤凰一族的老前辈了,辅佐过不少凤主。在他看来,华未央总是多情善感。他总觉得,这位小凤主虽然天纵奇才,杀伐果断。但她的内心,似乎一直有一人的影子。云崖先生识人无数,知道情之一字的可贵。可……用情过甚,终究伤人伤己,此番道理,云崖先生不知华未央究竟懂不懂。太过炽烈的情,会如灼灼焰光,将自我燃烧殆尽。思至此,云崖先生悠悠叹气,将画尽数收好,转身问华未央:“凤主两年前联系上我时,我曾经让你发誓,会将一生奉献给凤凰一族,那时,你拒绝了我……”“难道是因为,心中还有所留恋?”
华未央听罢抬头,望的却不是云崖先生,而是窗边无限夜色,像在思虑。华未央摇摇头惋惜地说:“没有。”
两年前华未央与凤族叛党首领相遇,在虞渊山上大战一场,互相下过誓约。以自己立下噬魂封印的代价让那叛党十年不得出山,否则见之杀之。而那时正逢青霄录功法即将突破十一层之际,华未央却忽然封印,定然有损自身功力,险些走火入魔。为挣脱困局,她联系上了这位云崖前辈。当时她也是年轻气盛,一口拒绝了云崖先生那明显道德绑架的要求。不过,她现在也不后悔罢了。这是她的责任,却不是义务。但云崖先生今天说的这番话,又是什么意思呢?华未央不太理解,而这段心绪也转瞬即逝,悄然藏进了心头。云崖先生没感觉出来华未央的不对劲,只道:“说来,我也没想到萧郁离居然下山来了,天恒山这几年都没有派人来试剑大会,难道他这次是要参加?”
“恐怕不是。”
华未央道,“他或许还有更重要的事。”
说到这,两个人默契地不再提及了,天恒山的事情他们不便过问,与自己无关的事也少提及。云崖先生便接着之前偶然听闻的事继续道:“你先前认为顾清风那小师弟不是死在墨闲的毒之下,是因为你早就看出来他身体有疾,活不久矣?”
“纵使他活不久矣,顾清风如此看重师弟,怎么可能还让他出战?一个有疾的弟子还被派去,本身就很奇怪,那掌门也不像是虐待弟子的人。”
华未央说道,“那么,就是那小师弟有必须要出战的理由,这理由强到足以说服越寒山阁所有人让他站在比武场上。”
一个有疾的人怎么会突然能比武呢?“要么,就是他想赴死,要么,他得到了什么东西可以瞬间提升自己、无视疾病。”
云崖先生道,“你可知道他有什么疾病?”
华未央沉吟道:“我曾经在游历的时候见过他一两回,看他脸色苍白,有气虚之象……又像是,血被放干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