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雨荷的身体,早被冻得僵硬麻木,长久跪在地上,关节也失去了知觉。
她想要就这样一直跪着,直到自己闭上眼睛,可以和自家主子一起离开这个纷扰的人世间。
但迫于现实的无奈,最终还是艰难的撑着身体,紧咬牙关,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天色微亮,东边已被红霞染红,但在宣和宫内,还是一片昏暗阴沉,仿若这里是被神灵都忘记的地带。
她艰难的挪动脚步,一瘸一拐的走到地窖前,将伪装的草皮盖子盖上。
以往这个时候,她都会和下面的孩子们说上两句话,让两个小家伙坚持住。
但今日,却没有一点心情。
跪了一夜,别说腿脚了,就连喉咙,都仿若从内部撕裂溃烂,连声音都无法发出。
当盖子缓缓遮住最后的光亮时,下面响起孩子略微有些嘶哑的声音,如小猫一般微弱:“嬷嬷,阿婆的身体如何了?”
这是墨宝每一日都会询问的问题。
但今日他还没来得及发问,头顶便被黑暗笼罩。
他忙慌张出声,生怕自己会错过威远王妃的消息。
虽然他只是个孩子,心思却和大人一般成熟稳重,尤其在这段时间的危急时刻,他更是展现出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担当。
对于威远王夫妇,他感恩戴德,一刻也不敢遗忘。
阿公恐怕已魂回仙宫,这份恩情,他没有机会报答,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阿婆的身上,希望她能健康平安。
若不然,他和白白、爹爹,一辈子都会活在自责中。
孩子稚嫩的声音,成熟的心智,让老嬷嬷的手隐隐颤抖,心口沉闷的如同压上了一块巨石,无法喘息。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柔声开口:“你放心,威远王妃已经脱离危险了,若是不出意外,这两日就可以苏醒了。”
“谢谢你,嬷嬷,麻烦你代我给宣和太皇祖母请个安,等我可以出去后,一定会让爹爹想办法将她老人家接出宫,让她在外面颐享天年。”
“......好,好,你有这份心,主子一定会开心的。”
只可惜,主子人已仙逝,这份美好的愿望,再也无法实现。
雨荷泪流满面,再也无法继续说下去,快速将最后的缝隙也盖住。她颤抖的回头看向藤椅上的主子——慈祥的面容,双目紧闭,嘴角微扬,如同是在睡觉一般。
她少年时期,刚进宫便受尽欺负,跟着的小主,也是个脾气不好的。
每当受不到恩宠,也争不过其他妃嫔的时候,旧主就会对她拳打脚踢。
那时候,宣和贵妃是和皇后并肩的第二把交椅,但人人都知她才是深得皇恩,独宠后宫的女主人。
多少人巴结她,想要到她身边伺候,却苦无办法。
雨荷有一次被小主用鞭子抽打到只剩半条命的时候,宣和贵妃身边的公公突然推门而入,传来贵妃口谕,要将她收到身边当贴身宫女。
正是因为这一举动,她才得以活到现在。
虽然后半生日子清苦,可先帝在世时,她也跟着主子过了一段无忧的生活。
往事历历在目,让嬷嬷再次模糊了视线,心中酸涩到扭作一团,只能用力的捂住心口,才稍微缓解一些疼痛感。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
“喂,开门了,例行检查!”
那些御林军仍旧一如既往的嚣张跋扈,声大如牛。
雨荷猛然回神,犹豫的看向自家主子。
她根本没有时间将老人的尸体搬进屋,天就亮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只能强装镇定,一边整理自己的裙摆,一边艰难的向大门走去。
只要没有人触碰,就不会知晓主子已然仙逝,雨荷只能硬着头皮,先撑过今天的巡查。
咯吱一声,将大门打开,门外的御林军一脸不悦,瞪着眼睛,冷哼道:“你干什么!速度这么慢,我还以为你们已经死了,正准备进去替你们收尸呢。”
这些年轻的士兵,根本没有原则可言,满脑子都是跟着太子做事,以后可以飞黄腾达。
所以他们对冷宫中这些前朝妇人,压根没有好脸色,甚至前两日,还出现了踢踹几个太妃的事。
若是以往,皇帝头脑还清醒的话,也许还会出手管制,生怕自己名声被败坏,史官乱写。
但现在,他既不上朝,也不批阅奏章,一切都交给冷非言处理,自己则终日躲在宫殿里和歌姬舞女玩闹,两耳不闻窗外事。
而太后也不知是怎么了。
自从上次叶落白给她解完毒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对外同时宣称是在宫内养身体。
但事实真是如此吗?
没有人知道,因为不仅太后不再露面,就连慈安宫内的宫女太监,也没有在宫内其它地方出现过。
甚至于专门给太后诊脉的院判霍无疾,也因为出宫选购草药,而被官兵突然抓起来,以偷盗倒卖宫内物品,被判刑入狱。
最让人慎思极恐的是,这种偷盗的罪名,本不会太严重,就是赔偿,关进牢房以做处罚而已。
但大理寺却罚他流放宁古塔,这不仅让百姓震惊,在朝中也引起不小的波动。
只不过,朝中无人敢说,百姓说了也没用。
可以说,现在京城的局势,就是太子掌权,冤案丛生,百姓自危,宫内大乱。
在这样的情况下,雨荷早已绝望,不过就是熬日子罢了。
她勉强挤出一抹苦笑,恭敬的向旁边让开,波澜不惊的说道:“请兵爷进去搜查吧。太皇贵妃年龄大了,睡得时间长,还望各位高抬贵手,不要打扰她老人家。”
“呸,什么老人家,不过就是个孤老婆子,也就是皇家心善,她这种无儿无女的,在外面早就饿死了。”
为首的御林军大步走进院内,那威风凛凛的样子,仿若是这皇宫的主人一般。
雨荷不敢吱声,生怕将他们的注意力引到尸体上,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
“喂,这老婆子该不会是死了吧?我们这么大的动静,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