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齐的高呼声，皇帝脸色愈发凝重，眼眸也随之阴沉下来。
他在桌下的手，紧握成拳，隐隐颤抖。
纵观古今，哪有皇子带头，和文武百官一起逼皇帝做决断的？
这分明就是变形的逼宫！
也不知是魔障了，还是怎么了，现在只要有人敢对皇帝大声吼叫，哪怕是正义直言，在他的眼中，就是逼迫，就是要图谋他的皇位！
此时，威远王是唯一没有跪在地上的人，将皇帝的表情尽收眼底，不由皱起眉头。
他想了想，沉声开口：“老臣记得最后一次见到皇帝的时候，你还是个年轻俊朗的少年郎，比冷王的年纪还要小两岁。那时，先帝早早离开，将朝政交给你，我们这些老臣起初还是辅佐。”
“可后来，陛下明断事理，根本不需要我们这些老糊涂帮忙，就可以应对自如。我们也就一个个安心离开，回到各自的封地。没想到十几年后，老臣还能看到皇帝断案，不由又想到了当初你刚继位的时候了。”
苍老低沉的声音响起，就像一盆凉水，将皇帝从头浇到脚，瞬间清醒了不少。他微微皱眉，愈发觉着自己最近情绪不对劲，只要动怒，就会失去理智，似乎只有见血才能畅怀。
他不着痕迹掐了一下虎口，用疼痛感让自己冷静下来。
“威远王，您的意思，朕已明白了。你尽可放心，朕是皇帝，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贪赃枉之人。”
“哦？有陛下这句话，老臣也就放心了。这些东西交给陛下，必定也会发挥到最大的作用，不枉老臣苦苦搜寻啊。”威远王故作伤感，对近卫招了招手。
叶落白用布包裹的笔供证词放在老人手中，冷澈霆原本不明白他这是要做什么。可看到那布料上绣着的图案，瞬时明白，这是他家王妃搜集的证据。
这老王爷还真是八面玲珑，什么时候和叶落白联系上，从她手中拿走这些东西的呢？
不过想来，其实最厉害的，还是他家小女人。
这些证据，他都没办法一次性搜集齐全，没想到落白却轻而易举的得到。
对，就是他家王妃厉害！
冷澈霆一想到叶落白，就感觉全天下，谁也比不上她。
有了威远王在，他也省了不少事，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家夫人和儿子，只想尽快有个决断，自己也好回家。
“陛下，你且看看这些东西，相信你会明白为何文武百官会如此坚持，让你尽快做出一个判决。”
皇帝接过那些笔供和证据，还有一些是账单薄里撕下来的几页，虽然内容并不全，但从上面盖下的印章，也可看出确实是正规账目。
他起初只是抱着随便看两眼的想法，可细看之后，眼神便越发阴沉。
他一遍遍的翻看着，仿若是想要从中确定真伪，又仿若是不相信，这会是自己最疼爱的儿子所为。
威远王见他这样，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官员和冷澈霆，慢悠悠的说道：“陛下，这内容很多，你且要慢慢去看，不如就让闲杂人等先回去吧，都耗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
听到这话，皇帝才猛然回神，抬头望向殿外，已是天色昏沉。
他紧咬下唇，随意挥了挥手，示意百官退下。八壹中文網
“其他人都走吧，冷王留下。”
“谢陛下。”
“父皇，您还没有给徐牛他们一家作出决断呢。”
冷澈霆出声提醒，皇帝这次缓缓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徐牛一家，沉思片刻，开口：“徐牛被人诬陷，实属无奈，被迫反抗，并没有存在叛国之名。明日起昭告天下，还他清白之身。”
“且徐牛孝感动天，赡养贫苦老人多年，宣扬我中原大义，赏银千两，以作补偿。”
“淮安城百姓皆是良民，知县胡作非为，克扣税收，免收三年税收。且将这些年收取的税收一并还给他们，另选新官，继任淮安知县。”
皇帝一边口述，一边将判决书写下来。
徐牛一家激动的磕头跪谢，老妪也是老泪纵横，只觉愧对给她养老的一家人。
“谢陛下。”
“都退下吧。”
皇帝烦躁的挥了挥手，继续看向那些证词。
陆远道命令士兵将李三元、王志飞等人拖走，看向徐牛一家时，询问的望向冷王。
冷澈霆蹙眉，沉思片刻，低沉说道：“先将徐牛一家安顿在军营里，等过段时间，淮安知县上任的时候，他们可以一起回去，也算路上有个伴。”
徐牛知晓冷王此举是在保护他们，立刻拉着老婆女儿，跪地磕头。
“好了，以后回去好好当你的驿长，安心生活，远离奸佞。”
“是，谨听王爷教诲。”
一家人离开议事大殿，心情也放松下来。
他们当时被带进去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出来了。
老妪回头，眼中仍然不断在流着眼泪，满心愧疚。
“干妈，没事的，以后我们还是一家人。”
“谢谢你们，若不是我那两个丧尽天良的儿子，你们也不会沦落如此，是他们害了你啊。”
“没事，干妈，就算没有他们，也会有其他人来害我，谁让我是驿长呢？”
“唉，你说生活怎么就这么难呢？”
老妪摇头叹息，徐牛一家笑着安慰她，回头望着皇宫。
此时，哪怕已经天黑，在月光下，房顶的琉璃瓦也闪动着绚丽反光，彰显皇族贵气。
冷澈霆站在高位，望向他们一家相拥离开的背影，内心感慨万千。
普通人尚可如此温馨，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他们也能同甘共苦的成为一家人。
可他们这些皇宫贵族，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却亲情淡泊如水，连夫妻这个词都只是形同虚设。
一时间，他内心不禁五味杂陈。
夜渐深，冷风吹过，寂静的皇宫更显寂寥。
皇帝还在核对每一个笔供上的细节，而冷澈霆和威远王，则是在偏殿用膳。
两人并没有太多的话，全程，老人都是紧紧的观察他，不时满意的点点头。
偶尔在闪烁的烛火下，他的眼神会突然暗淡下来，仿若从冷澈霆的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思念的人。
“真的很像，你们的样子和性格，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真让人怀念。好像是梦中的场景一样，几十年前，我和他也是这样相对而坐，一边吃饭，一边谈论兵法。”
“威远王，您说的可是我的外公？”
冷澈霆嘴角微扬，笑容儒雅，烛火下，触动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