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目上登记的人，你可亲眼看到过？”
压抑的环境下，冷澈霆迈着优雅步伐走到桌案前，单手放在登记册上，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正好按住一个人的名字。
徐牛微微一愣，有些不解王爷意欲何在，也不敢贸然开口，生怕说错话，小命不保。他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每一处细节，最终，将目光放在被压住的人名上。
“曹方？”
这个人，是掌管军饷粮草的新官，之前的官员是吴襄。也不知为何，就突然传出旧官调离，新官上任的消息。
其实对他来说，自己只是一个乡野村夫，所谓的驿丞官职，只是个下九品的小官。
他也就刚够解决生活温饱，哪里还有多余的心力，去关注京城高官的事？
估计若是没有被人栽赃的那封书信，这辈子都还是浑浑噩噩的度过余生。
徐牛眉头紧皱，实在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终只能小心翼翼的问道：“王爷，属罪臣愚钝，实在是不明白您的意思。”
冷澈霆见他这样，并没有任何怒意，反而气势收敛了一些，淡然开口：“本王的粮草在进入淮安后，自燃了。”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那优哉游哉的样子，仿若是说本王今天用过了早膳一般。
徐牛就算是再笨，也明白王爷这是在明说：要调查粮草自燃的原因。
可他当时又不在场，粮草怎么自燃的，他如何知晓？
一脸憨样的老实人挠了挠后脑勺，而后看向名单上的名字，猛然想到了什么。
“回王爷，罪臣想起来了，半月前，曹方新官巡查，说是调查各地军营粮草库存。可他到了淮安之后，以休整的名头住了两日，每日早早出门，深夜才回来。”
徐牛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王爷，不瞒您说，我当时还十分诧异，觉得若是曹方巡视军营，也应该去淮北那边，毕竟那里离军营比较近。况且因为和琳琅国的友好邦交，淮安的军队已经撤退，他突然舍近求远，在这里休整了两日时间，着实有些古怪。”
冷澈霆轻笑点头，转而拿起书册一边翻看，一边悠然开口：“这里只有你我，你尽可畅言。”
本就想要尽快洗刷冤情的罪臣，唯一希望就是眼前的王爷，自然努力回忆，争取将功补过。
徐牛眉头紧皱，将半个月前见到曹方的经过仔细回忆了一遍，猛然想起一件看似无关，但串联起来，却透着阴谋气味的事情。
犹豫了一瞬，他小心翼翼的开口：“王爷，下官不知您的粮草为何会自燃，但有件事，或许可以帮到您。”
“尽可直言。”
冷澈霆径直坐到案前的太师椅上，又指了指对面的空椅，示意坐下说。
没有了冷傲的气势，徐牛也绝对轻松不少，坐下椅子，也冷静的思考了片刻，将语言整理好后，才缓缓开始诉说自己的猜测。
“王爷，其实这事，还是我刚刚看到您队伍里的李三元，才猛然想起他和曹方还有关系。”
“哦？他们两人有何关系？”
冷澈霆原本并没有太在意，以他审讯犯人的经验来看，一些人为了将功补过，都会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串联在一起。
所以很多时候，反而这些所谓的猜测证供，让他们走了很多弯路。
可当听到自己军队中的人和太子一派有关系，他瞬间来了精神，眼眸如炬，紧盯着徐牛。
这也让对方颇有压力，再次紧张起来，思路断掉，不太流畅的继续说下去。
“其实这事，也没有多少人知晓，不，应该说，现在可能就我知道了。我和李三元，以前都是五道村人，十几年前，疫病肆意，只有十几人逃难出来，其中就包括我和李家。”
“那时候，我家就只有我侥幸活下来，而李家因为住的比较远，全家都没有感染疫病，其余几人也和我一样，都是家中孤丁，无牵无挂。因此一路走来，有人若是遇到机会，就会停下落脚。”
“而我和李三元兄弟俩的关系比较好，便一路跟着他们。但逃难的人，尤其是拖家带口的，最是艰辛。我记得那时候，一场大雪，让兄弟俩都生了病，最为严重的便是曹方。”
徐牛停顿了一下，似乎记忆太过悠远，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王爷，时间太久，我已经记不清我们停留的地方是哪里了。不过当时为了能活下去，李家将生病最严重的曹方，放到了一处富足人家的门口。以求对方是个良善的人，能为他看病。”
“后来我晕死在淮安城外，李家人并没有管我，带着李三元离开。索性我遇到了岳丈一家，将我救下，养在家中当小工。”
话音落罢，后面便是他一个人的故事。
他抿了抿干涩的唇角，小心翼翼的看向冷王，等候发落。
冷澈霆并没有任何情绪变化，随手将旁边的一份账本翻开，问道：“你自己也不记得当年细节，如何辨认出李三元的呢？”
“实不相瞒，当时李三元在军队中，我并没有认出。反而是他对我比划了一下小时候玩闹的暗语手势，我才想起来他是谁的。”
“那曹方呢？你如何认出他是李家人。”
徐牛摸了摸鼻头，有些尴尬的说道：“王爷，其实认出曹方，也是他主动和我相认。他来驿站的时候，我们面对面做登记，我都没有认出他。反而是我第二天去他房间，找他确认公务，露出了手臂上的伤疤，他一眼就认出了我。”
说着，他将自己的袖子撸起来，露出上面如同鬼脸一般的疤痕。
冷澈霆看了一眼，那伤疤确实特殊，容易辨认。
他正准备开口继续询问，却听入口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随着声音靠近，二人立刻警觉，看向幽暗的楼梯。
踢踏踢踏，声音越来越近，气氛也愈发凝重起来。可就在那声音快要靠近的时候，却突然停下，接着，传来天鹰的声音。
“王爷，属下天鹰，前来汇报。”
“进。”
徐牛松了一口气，看到从黑暗中走出来的天鹰，也跟着一起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