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懂得男人的含义。“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雁南坐在车里，小区变化了很多，球型的绿色植物，一行一行地排开，皂荚树已长得腰粗膀圆，叶片肥厚，像脂肪过剩的胖子。他想坐在房间等她，可是，又怕打扰她现在的生活。他仔细看着来往的人，十几年没见，会变成什么样子？看着镜中两鬓斑白的自己，心里那种激动，仍像年轻时砰砰狂跳。一直等到晚饭后，也没见人回来，他上去开了门，屋里有很浓的气味，他把窗户打开，发现窗台上沾满一层灰土。衣柜里，他的衣服罩起来，挂在里面。他喝的杯子还摆放在那里。雁南看了一会儿后，下楼，启动车子，往前飞奔。半小时候，他来到了美丽超市，门开着，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正坐在里面。这个人会是……他心里正思忖着，那人已站起来招呼：“先生，您买啥？”
雁南买了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燃，他装着很随意的样子：“这店不是吴美丽的吗？”
“是啊，可是她现在不能开了。”
“什么意思？”
千百种念头在脑海闪过。“她病了，已经快不行了。”
“怎么啦？”
烟烫了一下他的手，他下意识地扔掉。“医生说她郁结在心，长期压抑所致。”
“她现在在哪？”
他问。“我陪你去。”
男人说，他打了一个电话，过来一位三十多岁的妇女，“你在这看一下，我带他去看看美丽。”
路上，雁南才知道，这个人时美丽的妹夫，美丽生病后，店就由他们来打理。“医生说，本来肺病不是很严重，只是她常常哭泣、失眠、郁郁寡欢所致。”
雁南不想再听，车子飞往医院。到医院已接近十点，走廊上阴郁的灯光，罩着白色的地面，看起来更加有点吓人。“轻一点！”
雁南进去时，病房里很是安静。一共有四张病床，贴墙的走道放着一张可以叠放的椅子，有一个年轻小伙子躺在那里玩手机，在里面，有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在躺椅上已经睡着。病床上四个人都睡了，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小伙子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弹，继续玩手机。雁南不敢看，也不愿看，但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靠里面那张床上日夜所思的脸。他摇摇晃晃走过去，人瘦了很多，颧骨耸立起来，原本红润的脸蛋此刻像没牙的嘴巴瘪进去。“你来啦？”
她说。他点点头，坐在床边轻轻地抱起她，她真的很轻，像天上的一片云。“为啥不打电话给我？”
“我不想你伤心，那次回去是不是受了很多罪？”
她说，“我不想让你每天过得痛苦。以后好了，没有我，你们会很幸福。”
“你敢丢下午，我就不走了，一直在这陪你。”
“对不起，我不要你陪，你也陪不了了，我要走了，离开你远远的，下辈子再也不想这么痛苦下去。你知道想你的时候那种滋味是如何的一点点撕碎了我的心？太痛苦了，愿下辈子我们再也不相逢。”
她说着，喘息了好一会儿。“不，我对不起你，下辈子我做牛做马报答你。”
“真的不用，思念一个人真的太痛苦了。能在最后时间里，见到你再无遗憾，只请求你下辈子我们别再相遇。”
她伸出枯枝般的手，摸他的脸。“你也老了，胡子白了，头发也白了一片，岁月曾经饶过谁？”
雁南心如刀割，他轻轻放下她，快步走出去，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放声大哭。他开着车子出去，一会儿捧了一大束鲜花：“美丽，”他单膝跪地，“嫁给我吧！”
美丽拒绝戴戒指，“我不能嫁给你！”
雁南不管她，抓过她的手，强行将戒指戴了上去。美丽睡着后，他到医生值班室：“我要给她转到更好的医院去治疗。请开出院证明。”
“已经没有那个必要，早期，刚发现的时候做手术，还行。可是她拒绝手术，才三个月不到，放弃吧，华佗再世，也无良策。”
外面的风很冷，南方的气候温顺如少女，可是老家就不同了，不过才霜降，夜里就感到那种透心的冷。唐德荣接到电话的时候，碧云正在整理雁南的办公室。“是不是雁南打来的？”
唐德荣左右为难，只好答应了一声。“快告诉我，他在哪？”
到第二天下午，美丽的精神好了许多，竟然能喝了几口水，美丽的妹妹，妹夫，弟弟，弟媳全家都来了。雁南知道，这是美丽在世的最后时光。他一直静静地拉着她的手，将她轻轻揽在怀里。病房的门开了，三个人走了进来。雁南看了一眼，想说什么，却又啥也没有说。“有知，来，和你妹妹给二娘磕头。”
碧云拉着两孩子，有知看着雁南，雁南点点头，两孩子给美丽磕了头。“如果没有她，就没有我们现在的家，现在的企业，现在的我。”
雁南说。美丽看着两孩子，想说什么，嘴巴动了动，终究没有说，看着雁南，微笑着闭上了双眼。“美丽，美丽！”
雁南的心碎成一片，他抱着美丽失声痛哭。“是我拆散了你们，对不起！”
回来已经三天，雁南仍然没有从悲伤自责中走出来，医生说得对，刚开始的时候如果他知道，一定会带她去做手术，一定会健康地生活。可是，什么都晚了，晚了。碧云倒了杯水，“我不知道在物欲横流的今天，还有如此的痴情女，是我误了你们。”
雁南不说话，唐德荣进来，喊碧云出去。“是的，他现在只需要静一静。”
唐德荣说，“请让他安静一会儿。”
“看他这样，我心里就不难过？”
碧云哭了起来，“我又能比她幸福多少？”
唐德荣不知所措。美丽的去世，雁南好久好久在伤痛中走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