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会稽王府。听闻徐宗文被建康令给下了大狱,原本感染风寒的会稽王司马道子身子突然就爽利了,风寒也好了一大半。“哈哈哈……那徐骁狂妄自大惯了,谢安石寿宴那日,胆敢替那桓玄说项,让寡人的颜面扫地,寡人甚为痛恨,如今怎么样?报应这么快就来了吧?”
会稽王司马道子坐在软榻上,下首做的是秘书丞王国宝。王国宝带笑附和道:“大王所言甚是,徐骁自恃军功颇盛,所以狂妄自傲,西昌侯是什么人?那可是颍川荀氏之后,身上还流着皇室血脉,先帝与陛下对其恩宠非常,赏赐无数,封为西昌侯。这徐骁乡野粗鄙之徒,没有见过世面,贸然得罪了西昌侯,下了建康大狱那都是算便宜了他!要是上达天听,陛下要如何严惩犹未可知呢!”
司马道子点着头越发得意:“侬知,侬知!徐骁这回是要栽在西昌侯手里了,关雎楼是什么地方?皇太后国丧期间,他徐骁想做什么?不知轻重,惹了大祸了吧?真不知徐骁此时在牢狱中是如何一副模样,想必极为精彩!”
这会稽王司马道子口中的侬知侬知是吴地方言,意思是你说得对。建康大牢。建康令王复跪在地上,满面的愁云惨淡,他不断的乞求道:“将军啊,这一切都是下官有眼不识泰山,是下官瞎了这双眼才错把将军抓入这建康大狱,下官给将军赔罪了!求将军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过下官这一回吧!”
徐宗文坐在王复搬来的胡床上,手臂向后伸入白袷单衣内衬,在不停的摸索着什么,嘴里还津津有味的嚼着一块五味脯。徐宗文的四周跪着一群衙役,几天前王复就是带着这些人在关雎楼把徐宗文抓到了这建康大狱的。宫内的内侍将释放徐宗文的皇帝口谕传到时,所有人都傻了眼,没有人敢相信他们把一个三品征北将军给抓进了建康大牢!明明是寒冬之际,可所有人都汗流浃背,徐宗文脸色平静,建康令王复浑身颤抖,汗如雨下,周围的衙役们更是连头都不敢抬,就在这极为严肃的微妙气氛中,一股香气忽然从空气中传了过来……隔壁牢房的老道面前赫然摆满了一大案的酒菜,烧鸡、醉蟹、香舌、咸鱼等各色各样的菜肴看的让人眼花缭乱,再加上一坛子桑落酒,简直说是御膳也不为过!这就是徐宗文花了两颗宝珠托狱卒陈四采办的酒席,都是从太平楼送来的,店家怕走了香气,路上一刻都不敢耽搁,不到半个时辰就送来了。相比于给老道准备的大餐,徐宗文就要了一袋五味肉,酒他是不敢明目张胆的喝了,毕竟国丧期间,幸运的是前几日和郭裳去太平楼喝酒没有知道。不过虽说仅仅是一袋五味脯,徐宗文这也算是第一次在晋朝享受到了古人的外卖服务。“好酒啊好酒,小子,贫道今日靠你算是享了一回福,嗯——”老道抓着一只沾满香气的肥硕的鸡腿塞进嘴里,满意的享受了起来!徐宗文侧目,笑着回应道:“老头,你喜欢就好,等你出去了我请你去太平楼吃上三天三夜都不带重复花样的好酒好菜,如何?”
老道拼命地点着头,一只手又伸了出去,看准一只蟹立刻抓了过来,三下五除二剥开之后用来佐酒了。老道胡吃海喝的样子让人感觉十有八九是饿死鬼投胎。徐宗文将手收回时掌中紧握,他瞪大了双眼,惊喜的叫了出来:“小样,祸害本将军这么久,总算逮住你了!这一回,看你往哪里跑?”
徐宗文的掌心是一只已经被捏死的虱子,不得不说这建康大牢的卫生条件实在太不乐观了。一语双关,徐宗文所说的既是虱子也是建康令王复。果不其然,浸淫官场多年的王复很快就听出了徐宗文的弦外之音!“都是下官一时猪油蒙了心,让将军受了这样的委屈,来人快把牢房打扫干净了,要一尘不染!”
王复陪着笑脸,一转头就对狱卒们露出了狰狞面目。“诺!”
陈四等人拱手行礼,马上便要行动起来。徐宗文突然站起身,出声阻止道:“够了,不要再演戏了,难不成你还想我继续住在这儿吗?”
王复刚准备站起来,听到徐宗文的话,心下一喜,但他不露声色,立时又跪了下去,他连连赔不是:“都怪下官这张臭嘴啊……”徐宗文想走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如果王复连这都听不出来,那他三年的建康令可是白当了!“行了,把这位道长也一同给我放了,这事就算完了,否则!”
按理说徐宗文提了要求,王复一答应,这梁子也就解开了,谁知王复连连告罪,就是不敢放人。王复解释道:“将军可是为难下官了,这道长可是敬远真人安置在此的,下官再如何也不能违背了敬远真人呐!”
狱卒陈四眼疾手快,见徐宗文不了解敬远真人,得了空凑上去解释。有了陈四的解说,徐宗文这才知道敬远真人是当今皇帝最信任最宠幸的道士,敬远真人还是天师道现任掌门!徐宗文明白了,于是他改变了主意,他让王复将狱卒陈四提拔为典狱,管理建康大牢,王复一听徐宗文改变了主意,当即应下。徐宗文在王复和陈四的亲自礼送下离开了建康大牢,此时郗俭、郭裳一干徐宗文心腹早已经等候多时……“将军可曾听闻北府兵贩卖流民之事?”
众人簇拥徐宗文返回乌衣巷谢府的途中,郗俭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递给徐宗文,那是庞白送来的。庞白来到建康以后庞白就没有住在谢府,反而是落脚在建康外城的一家车马店中,建康城的锦衣卫发展缓慢,他逼不得已只好亲自出手,这几日锦衣卫打听到了一件关于北府兵的秘闻……仔细查看密信后,徐宗文恍然大悟道:“看来这西昌侯荀充也与士族联合北府兵贩卖流民有干系,最起码是受了益的。”
郗俭插了一句:“将军所言极是,那北府兵名为谢氏所招募,实际上掺杂了不少其他士族的人。而历来北伐有劫掠流民贩卖江南,而军中与士族平分利益的旧例由来已久。”
“自北伐以来,北府兵每每攻占一座城池就要掳掠人口贩卖江南,北伐我大晋拿下了徐州、青州、兖州、豫州、司隶以及益州、秦州、梁州十郡之地,城池两百多座城池,刘牢之当初攻打谯郡不仅掳掠人口,还纵容下属屠城!”
听闻北府兵居然屠城,郭裳当即怒斥道:“刘牢之胆大包天,居然敢屠城?简直丧尽天良,这是胡虏所为,泯灭人性之举啊!”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兹事体大,我们回到谢府再做商议。”
徐宗文面色凝重,他知道这件事牵连甚广,搞不好自己也会被拖下水,看来只能徐徐图之了。“诺!”
郗俭与郭裳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