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班,我全副武装,穿着赵姐买的夹克,中午新买的棉鞋,看看自己也挺美的。 我是不会这么打扮自己的,有身衣服能遮风挡雨干净不脏就行。记得念高中的时候穿着打补丁的裤子,屁股蛋子上打着和裤子一样颜色的补丁,怕不结实,特意让大姐用缝纫机多缝几遍。脚上穿着黄胶鞋,大冬天的没袜子,就是多垫两层鞋垫。在班级不觉得自己丢人,我就这样,家就这样,你穿衣服我也没光屁股,只不过你的衣服新点儿,我的衣服旧点儿而已,穿在身上一样取暖,一样舒服。 好像我的打扮还引领了一次潮流,我们班很多男生都把自己裤子的屁股打上补丁,用缝纫机多缝几遍,密密麻麻的,和我同款。 我喜欢念书,也渴望念书,可是念书对我的家来说是沉沉的负担。很多人都说自己的高中生活,说那段令人难忘的青葱岁月,每当我回想起来的时候,是满嘴的苦涩------ 每个人都有一个美好的上学梦,只不过有的人梦想成真,有的人梦想破碎罢了。 十七岁那年夏天暑假,我到村里拿到两张录取通知书,一个是五姐的,一个是我的。五姐的是师范学院的取录通知书,我的是市重点高中的通知书。看着手里两张通知书心里激动、喜悦,可是激动和喜悦过后需要做出抉择。 十七岁的我做出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抉择——把市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默默地装进口袋。自己知道就行了,那高中我念不起。 觉得自己在农村高中也能考上大学,可是现实将我的求学梦击碎,不得不放弃学业,开始支门过日子。 家里出五姐这个大学生也知足了,女秀才也是秀才。 从来没有为自己的选择后悔过,如果人生重来一回,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邢师傅脾气不好,但人好,十分随和。在厨房他就是个灵魂人物,有大将风度。每天我、李海娜二哥、小梁、邢师傅我们四个一起上下班,处得非常好。 今天我们四个说好了出去喝酒,小聚一下。这样的活动凉菜师傅从不参加,人家是过日子人,下班之后直接回家,非常规局。听说他媳妇厉害,管的挺严。 下班之后刚出酒店门,李海娜问干啥去,我说喝酒去。她也要去,被她二哥给撵了回去。 “李老二我告诉你,我和你媳妇喝酒去。”
她在后面喊。 “你愿意干啥干啥去,别跟着我就行。”
她二哥头也没回的回道。 在离寝室不远的地方找了一家小饭店,点了几个菜开始喝酒。 邢师傅喝酒没问题,李海娜二哥也能喝点儿,小梁不喝酒,光喝饮料。 喝酒的时候邢师傅问李海娜二哥:“老二,前面那个姓周的服务员是你媳妇呀?”
“是我媳妇,马上就不是了。”
李海娜二哥说。 “咋还不是了?”
邢师傅问。 “闹离婚呢,不准备过了,过不到一起去。”
李海娜二哥道。 “过不到一起去还在一起上班?我看你们还是行。”
小梁对李海娜二哥说。 “能过就好好过,正好在一块干活,把感情缓和缓和。”
邢师傅道。 李海娜二哥说:“能缓就早缓了,都快一年了,实在是过不到一起去,我这次跟着过来也是我爹我妈的意思,看看我俩儿在一起干活能不能好点,但没用,不是一路人早晚都得分开。”
“你俩有孩子吗?”
邢师傅问。 “没有,结婚六个月就开始分开了。”
“六个月就分开,不是有毛病吧。”
“都没啥毛病,就是性格不合。”
“我看你俩就是年轻,没事闲的,离婚不是啥好事,考虑好了,离了想再复婚就难了,就是不复婚再找也不好找。”
邢师傅是过来人,语重心长的说。 “你媳妇多好呀,大个儿,长得还漂亮,离啥离,离了你上哪找这样的去,好好过得了。”
小梁说。 李海娜二哥没说话,喝了口酒。 一瓶白酒喝完了,都没咋滴,又来了一瓶。 小饭店的黑白电视播放着连续剧“宰相刘罗锅”。我们寝室没电视,每天回去不是聊天就是看武侠小说,也没啥娱乐活动。 “宰相刘罗锅”很快就吸引了我们。看着刘罗锅与和珅斗智斗勇挺开心,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喝着小酒,不知不觉两集电视剧演完了,我们也醉醺醺的回去睡觉。 看刘罗锅上瘾了,第二天晚上下班我们四个又跑到那家小饭店边喝酒边看,看完了回到寝室,各自捧着一本武侠小说认真学习,直到看困了睡觉。 看的武侠小说大部分是金庸的,小梁喜欢看,家里买了不少,他每次回家都拿几本回来。 最喜欢看的是《天龙八部》。 第三天看完刘罗锅回来,我们四个一人绷着一本《天龙八部》,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邢师傅捧着书哈哈大笑起来。 小梁问:“邢师傅笑啥呢?”
“太有意思了,四大恶人老三‘罪大恶极’太逗了。”
邢师傅道。 “其实四大恶人里头老大‘恶贯满盈’最厉害,武功最高。”
李海娜二哥说。 “老大‘恶贯满盈’哑巴,不会说话,会腹语。”
小梁道。 邢师傅把书放下,看看我、李海娜二哥,小梁我们仨,然后说:“他们是四大恶人,咱们是四大厨子,以后我就是老大。”
他说话的时候很霸气,有点江湖老大的味道。 然后对李海娜二哥说:“你比谭子和小梁大,你是老二。”
“谭子老三,小梁老四。”
我说:“那你不吃亏了,你是师傅,我们应该管你叫师傅。”
“滚犊子。”
他骂了我一句,然后说:“哪来的师傅?谁是谁师傅?肩膀头齐为弟兄,咱们都是哥们儿,都是弟兄。”
“就这么定了,老大、老二、老三、老四。以后在厨房里都叫我老大,不许叫邢师傅,叫邢师傅听着别扭。”
“你那意思咱们以后就是盛美酒店的‘四大恶人’呗?”
李海娜二哥问。 “对,咱们就是‘四大恶人’。”
邢师傅笑道:“咋样?我这个提议咋样,行不?”
“行,我同意。”
我说。 “那咱们是不是就算结拜了?”
小梁问。 “这就叫拜把子,懂不。”
邢师傅道。 “人家结拜都都有个仪式啥的,还有说道呢?”
小梁道。 “啥仪式?烧香磕头,歃血为盟,然后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呀。”
邢师傅完大笑,嘿嘿的说:“我比你们岁数大这么多,和我一起死你们愿意呀?”
“那咋说也得跪地磕头。”
小梁说。 “别整那没用的,心里知道就行了。”
邢师傅说。 “咋说也得有点仪式感。”
李海娜二哥说。 “就这么定了。”
邢师傅大手一挥,“从明天开始你们叫我老大,我喊你们也不叫名了,就喊老二、老三、老四。”
没想到看小说还看出个把兄弟来。 我们成了四弟兄,我是老三。 我们哥四个组合挺好。老大邢师傅,离婚的。老二李海娜二哥,走在离婚路上。我是老三,没对象。老四小梁,没对象。 以前在一起工作都是同事,没啥感觉,自从成了哥们儿之后感觉不一样了,更亲近一些,有了同气连枝同仇敌忾的味道。用老大邢师傅的话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仿佛又找到了陈师傅在时的那个感觉,厨房兄弟很和气,也很热闹。 老二叫李海涛,很纳闷他和周兰的关系,俩人本来是夫妻,在一起工作,却一点没有夫妻样,谁也不管谁,也不在乎谁,看样是真打算离婚了。 这天晚上下班我们哥四个在一起喝酒,老大问:“老二,我看你媳妇挺好的,咋还离婚呢?”
“我们俩性格不合,过不到一起去。”
老二说。 “那你们俩儿结婚之前干啥了,没在一起处?”
老大问。 “我俩儿结婚之前挺好的,她家离我家不远,总在一起玩,谁知道结婚之后整不到一起去,我也没法。”
老二有些无奈的说。 “我估计问题还是出在你身上,看你媳妇人不错,比你懂事,还有大样。”
“她是挺好,但过不到一起去也没用,我俩儿就适合当朋友,不能当两口子。”
“老二,没缓了?要是有缓让老大给你说说。”
老四说。 “没缓,要是有缓我能不说吗。”
老二说:“她家她爸她妈不希望我俩儿离婚,我家我爸我妈也不希望,但我俩儿确实不行,没法儿。”
老大喝了口酒说:“能不离最好别离,实在没法也没整。”
然后说:“你俩儿还行,没孩子,要是有孩子真不能离。”
老四问:“老大,你家孩子就她奶奶管呗?”
“那可不,我妈管,我倒是想管,那孩子也不听我的。”
老大说。 “你家孩子学习好不?”
我问。 “学习好,脑瓜灵,考试总第一,随她妈,要是随我就完蛋了。”
老大说。 我问:“她妈总来看她不?”
“来,咋不来呢。”
老大说:“来之前先给我家打电话,要是我在家她不来,我不在家她来,不敢见我。”
“还不敢见你?”
老四道:“人家那是不愿意见你。”
“那是吹!”
老大立时把眼睛立起来,“我要是不叫她见孩子打死她都不敢见,我知道了能整死她。”
“你就在那吹吧,人家是电视台主持,不比你厉害。”
老四怼道。 “哼!”
老大说:“屁那个主持人,没我家老爷子她能当主持人?”
然后叹了口气说:“现在啥话不说了,都是自己作的,我要是不作不能这样,咋说也不能炒菜呀?”
“老大你以前干啥了?”
老二问。 “我是流氓,你说我以前干啥了?”
老大说。 “你是流氓你媳妇还不跟你离婚。”
老四说。 “滚犊子,你也不知道啥是流氓。”
老大瞪着眼睛对老四说:“你是不是觉着泡女的就是流氓?跟你说那是耍流氓,瘪三,下三滥干的事,我是大哥你懂不?”
说完不耐烦的摆摆手,“拉倒吧,不跟你说,说你也不懂,小孩牙子一个。”
我们对老大混社会的事都很好奇,叫他讲讲,他说讲啥讲,讲完该把你们带坏了,然后就是喝酒。 老四打趣老大,说不用你不讲,等哪天你喝酒喝多了自己就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