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重逢 从抻面馆出来走到大街上,抬头看看天,天空晴朗,太阳很热。 想想该往哪去?认识的人不多,能够称得上朋友的就是王姐、英子、古志毅。 不想到劳务市场去找活,实在不愿意站在那让人挑来拣去,有一线希望就不去劳务市场。 先给古志毅打了电话,把下岗的事跟他说了,他说晚上可以到他那住,现在他那里不缺零活,叫朋友 帮着找找,估计这两天能找到。 放下电话心里挺高兴,虽然没有干零活的地方,至少晚上有地方住了。 没给王姐和英子打电话,准备直接过去,给她俩儿个惊喜。 从家里出来四个月了,还没认真的看一下省城,正好有时间好好的欣赏一下。 省城的五月春暖花开,已经看不到冬的颜色,到处洋溢着春的气息。路边的杨树吐露着细嫩的叶子,在和煦的风中尽情的舒展着,摇摆着。地上的小草绿油油的,合着泥土的味道,叫人心情舒畅。最显眼的是街上的行人,脱去了厚厚的冬装,穿着五颜六色的单衣,在温暖的阳光下享受着春的温馨。尤其是女孩儿,有的已经穿起了半袖,迫不及待的向夏天招手了。 春天总是给人以希望。 坐在公交车上,看着外面移动的风景,最初兴奋地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没觉得有什么好看的,除了高楼还是高楼,剩下的就是往来的人流,不如家里的山山沟沟好看,有韵味。这个时节是铲地的时候,地里的小苗刚长出来,嫩嫩的,风一吹随风摇摆。把垄背上的土培在小苗根儿上,让小苗结实起来。 每年这个时候早早地起来,拿着锄头到地里铲地。山坡地多,一边铲地一边把地里的石头检出去,年年捡年年有,土层薄,没办法。种地的时候要是碰着大块的石头,还容易把犁铧打了。 从家出来的时候告诉母亲把地都包出去,不要种了,也不知道包出去没。每个月都会给家里邮钱,邮钱的目的除了给母亲钱之外,还是告诉家里自己在外挺好的,不用惦记。只是没叫家里来信,怕自己不在原来的地方干了收不到,倒叫家里惦记。 心想得找个稳当点的地方干,不能这地方干俩月那地方干俩月的,这样收不到家里的信,心总悬着,干活也不踏实。 最惦记的是母亲,母亲眼神儿不好,年轻时坐下的病根儿,怕光,阴天会好些,舒服点。去年冬天给家里打了口井,买了一个潜水泵,把管子直接接到外屋地水缸那,这样母亲用水方便,不用上井边打,一推电闸水就进缸了。 打这口井很费劲儿,用了十二天时间。从地面往下两米是黄土,再往下全是炼山石,一炮一炮硬礅下去的,见水之后又往下追了两米,估计就是大旱之年也会有水,不用担心井干了。 四个月没有家的消息,不知道母亲啥样,心里除了惦记还有担心,惶惶的不捞底,滋味很不好受。在家的时候出门办事,除非是实在回不来,要不然不管多晚都会回家,只有到家见到母亲了心才会踏实。在农村很多人怕走夜路,说能碰上鬼。刚开始走的时候也害怕,胆胆怵怵的,但是一想到母亲一个人在家呢就不咋怕了,照走不误。 想起母亲,外面的街景就没什么看头了。 倒了两趟车到了五爱市场。 五爱市场有名,是东北最大的服装批发市场,不但国内的在这批发,俄罗斯、白俄罗斯、乌克兰的也到这来,批完了把衣服运到自己国内去卖。 九十年代的五爱市场还不规范,像个超大型的农村大集。一进去首先是熙熙攘攘的人,然后就是嗡嗡、嗡嗡的一片噪杂声。 市场周围全是饭店,一家挨着一家。按着英子留的地址开始寻找,找到“李家熏肉大饼店”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饭口,店里没什么客人。 王姐和英子十分惊喜。尤其是英子,小跑着扑进怀里,使劲儿的抱着我说想我了。 这丫头不知道自己多诱人,扑进怀里的时候叫我手足无措,不知道是抱还是不抱。鼓鼓的胸脯叫人心猿意马,一瞬间脸红了。 “哥,我都想你了。”
英子把脸仰起来,小手还是抱着。 “这不看你来了吗。”
我说,脸红心跳的,旁边好几个服务员看着呢,有些不好意思。 “知道我多想你吗?”
“多想?”
“呵呵,做梦都想。”
英子说完笑了,放开我。这一会儿汗都快下来了,没经历过这样的热情,低着头没敢看那几个偷笑的服务员,很尴尬。 在店里坐了一会儿,把自己下岗的事和她俩儿说了。王姐埋怨我跟人家打架,我只能笑笑。英子吵着要吃饭,我也饿了,就近找了一家小吃部进去。 吃饭的时候王姐问我:“那你准备干啥,还去劳务市场找活?”
“先不去。”
我说。 和她俩儿说了古志毅帮我找活的事。 英子说:“哥,找到活一定要告诉我。”
“嗯,保证告诉你。”
我说。 “你呀,跟人家打什么架,他们好几个人你也打,把你打坏了咋整?”
王姐又埋怨我,这种带着真诚关心的埋怨听了心暖。 “看着来气。”
我说。 “来气也别动手,在外面别总打架。”
王姐说。 “嗯,以后不打了。”
“管着自己点,咱们出来挣钱,不是出来打架的。”
王姐教训道。 我老实的点头。 看我挨训英子在一边笑,说道:“看着了吗,开始管你了,她总这样管我。”
王姐瞪了她一眼,然后对我说:“我们这的零活是厨师小舅子,除非厨师不干了他才能走,要不然在这干零活挺好。”
“不着急,我这刚下来,古志毅要是找不到我就上劳务市场看看,这回找个有炒菜的饭店干。”
我说。 “那个厨师小舅子可烦人了,总撩闲,还有那个水案也是。”
英子嘟囔着。 “谁叫我家英子长得漂亮呢。”
我对她说。 “我漂亮吗?”
“漂亮。”
吃过饭英子说要照相,合个影,怕以后见不到了留个纪念。我同意,王姐说回去换件衣服,她穿工作服出来的。 王姐走后英子问:“哥,你是不是喜欢我姐?”
我说:“没有,那可是你嫂子。”
英子看看我说:“我回老家的时候有一天你和我姐住一起了,是不是?我姐都和我说了。”
说完紧盯着我,很紧张的样子。 这个问题自打王姐和她说完之后一直困扰着她,她想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啥了,在她的意识里我和王姐应该是已经那个了,不相信王姐说的啥也没发生。 我笑了,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说:“你这小脑袋瓜整天想啥呢,要是我和王姐真睡到一起了她还会和你说?能和你说就证明没那事。”
英子听了似是而非的点点头说:“我看也是。”
然后摸摸我的头,心疼的问:“还疼吗?都青了。”
“早不疼了。”
“我没在场,在场我帮着你打。”
“你在场都不够添乱的。”
“我挺能打架的,在家没人敢欺负我。”
揉揉她头,说道:“女孩子打架不好。”
英子不再说话,抱着我胳膊往前走。此时的她心里美滋滋的,因为她的谭哥在身边,感觉到了安全,踏实,还有少女心中的喜欢。她喜欢这个哥哥,虽然长得凶,但是每个女孩的心中都希望自己的哥哥凶一些,厉害一些,叫人害怕才行,那样自己就不会挨欺负。 往前走了几步,英子突然问:“哥,你是来看我的还是看我姐的?”
“来看你们俩的。”
被问的莫名其妙。 “不信,一定有个人是你非常想见的,你才过来。”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眼前这个清纯中带着魅惑的少女叫每个少年都会心动,我也不例外,虽然看上去我不是少年。但是对她没有那种心动,没有处对象的想法,她只是单纯的美丽,拿她当一个妹妹。而她对我只是一种依赖,能感觉到不是处对象的那种,只是当成个可以信赖的哥哥。 “小丫头,你挺漂亮,要是打扮打扮化化妆,和明星没啥两样。哥告诉你一句话,好好珍惜自己,保护好自己,在饭店听王姐的话,她不会让你吃亏上当的。”
“我知道,你还没回答我问的呢?”
她想要确定我到底是来看谁的。 “来看你俩儿的。”
“哼!”
她皱了下鼻子,“我知道,你是来看我姐的。”
“来看你的行了吧。”
“来看我的咋不亲我?”
吓我一跳,小丫头啥话都敢说。 “嘻嘻,吓着了吧,逗你玩呢,我和我姐说了你好,愿意和你在一起。”
她说。 “你就是个小丫头。”
摇摇头,心想谁家要是有这样个丫头也是够操心的。 “我不小,十九了。你怎么和我姐一样,总说我小,和没长大似的。”
“你本来就小,还不懂事。”
“我咋不懂事了,现在啥都听我姐的,她说啥是啥。”
“最好这样。”
“哼,知道你俩好,合起来欺负我。”
然后很神秘的说:“你过来跟你说点事。”
以为她要说啥,把头低下去点儿,小丫头毫不客气的在脸上亲了一口,亲完咯咯笑。 我脸红了,用手摸着被她亲过的脸假装生气的看她。 王姐换完衣服回来,在附近找了一家照相馆照了几张相。当时相片出不来,得等几天。王姐说到时候她来取,等我再来看她们的时候拿两张。 照完相和王姐、英子溜达一会儿,到她们上班的时候就分开了。 晚上到了古志毅工作的博林酒店,他告诉我一个好消息,他朋友给我找了一个干零活的地方,明天就可以过去上班。 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坏了,二话不说赶紧的请他喝酒。 第13章初到盛美 在博林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告别古志毅,按着他给的地址,来到三台子,找到了那家酒店——盛美酒店。 三台子位于皇姑区和于洪区交界地带,省城北边,再往北走就是郊区了。 在省城三台子是个特殊的存在,中国最大的战斗机制造厂就在这里。飞机厂很大,职工五万人以上,偌大的飞机厂衍生出许多附属分厂,就是这个飞机制造厂养活了整个三台子。 飞机制造厂位于三台子,但是在行政上不归省城管,隶属国家军工部。总厂长职位相当于省城市长,他俩是同一级别,可见飞机制造厂的特殊性。 九十年代以来,飞机厂除了制造战斗机,各个分厂也开始了民品生产。飞机厂的大客车和铝合金制造业非常发达,生产的大客车国内有名,尤其在东北地区十分畅销。铝合金不用说了,有国家支持,技术力量雄厚,质量是当时国内最好的,达到了供不应求的程度。 三台子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是飞机厂职工,厂内效益好,拉动了三台子的经济发展,所以省城别的地方下岗的多,三台子少,下岗的大部分是效益不好的小工厂。 由于三台子的特殊性,和市里有着区别,好像一个单独的存在似的。生活在这里的人都比较彪悍,爱打架,大哥多。加上飞机厂效益好,人们有钱,敢消费,市里有的这里都有,三台子又被称为“小香港”。 经济发达、大哥还多,治安自然不是太好,很多人都不爱来。到了晚上六点,出租车司机一听说去三台子都不拉,因为经常发生到地方不给钱的事,有时候不但不给钱,要钱的时候还会挨顿打。 飞机厂大,分厂多,都有自己的宾馆、招待所、厂内酒店。盛美酒店就是飞机厂五家厂内酒店其中的一家,整个一个独门独院的三层小楼,一层左边是招待所,右边是酒店,二层三层是厂内大学生的独身宿舍。 来到酒店,见到了老板和厨师长。 老板姓王,是厂内职工,承包的酒店,和媳妇两个人一起打理。 厨师长很年轻,二十四、五岁,瘦高个,颠覆了我对厨师都是胖子的认知。 穿过大厅把我领到厨房,经过大厅的时候看到那么大的一个厅非常震撼,心想这可是名副其实的大酒店,一个厅就有抻面馆三个大。到了厨房更开眼界,洗碗间都有抻面馆大,热菜厨房更大,有两个抻面馆那么大。 厨师长告诉我干什么活,干到什么程度,什么时间上班,什么时间下班,守什么规矩等等,然后开始安排我的住处。 住的地方在离酒店不远的一个集体寝室,是飞机制造厂的一个单身公寓。 三台子这样的公寓很多,都是五几年前苏联帮着建的。统一的三层楼,每层楼有个大走廊,左右两边是住户,十八平米的房间。单身员工住在这里,结婚没有房子的也住在这里,只要看门口放着煤气罐的,那就是刚结婚没房子的小两口。 还有一种公寓,一个楼道里住着三户人家,共同用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 这是一个时代的缩影,也是一个时代的真实写照。 安排好住处之后,回到酒店,开始了我的零活生涯,走上学厨师的第一步。 我的工作是洗碗、摘菜、洗菜、杀鱼、收拾海鲜、收拾卫生,总之别人不干的活都是我的。 每天早上七点半到饭店,首先熬粥、热馒头,然后把老板娘买回来的菜一样一样的拿进厨房。肉类放进冰箱,鲫鱼、鲤鱼、草鱼、鳗鱼这些活的放进鱼缸,冰鲜冻货放进水池子解冻。大件青菜放到菜架子底层,叶菜放进菜筐摆好,南方空运过来的青菜像荷兰豆、西兰花、菜心什么的放进青菜冰柜。 做完这些快九点了,前台后厨的来上班,开始吃早餐,吃过早餐开始一天的工作。 首先摘洗青菜,青菜摘洗完了收拾冰鲜鱼和小海鲜,之后给土豆、地瓜、黄瓜、西芹打皮。西芹皮最不好打,丝丝络络的,干着叫人闹心。 这些干完十一点多,前面开始上客人了。把盘子搬到厨师身后的案子上,各式各样的盘子都准备好,要不然上菜的时候现拿来不及。 上菜的时候在一旁帮忙,客人点鱼了去鱼缸捞鱼,捞回来开始收拾。头几天收拾的慢,总挨水案训。水案两个人,有个姓石叫石军的脾气不好,总训我。训我就听着,谁叫咱们啥也不会呢?这时候不能发脾气,万一人家来气不用咱们咋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既可以挣钱又能学东西的活干,心里十分珍惜。 干零活耳朵要好使,水案喊什么马上拿什么,不能耽误事。刚开始几天有些东西也不知道是啥,动不动就拿错,挨训的同时还闹出不少笑话。 厨师炒完菜装到盘子里,我负责端到传菜口给服务员,然后小跑着回到厨房等着端下一盘。一个饭口下来得来回跑五、六十趟。水案配完菜也会帮着端,但得等他们把自己的卫生收拾完了,要不然不会帮忙。 来回跑七、八趟汗就下来了,一个饭口忙完浑身都是汗,腿跑的酸疼,虽然没装水泥累,也不轻快。 饭口忙完,厨师、水案、凉菜他们到厨房外面凉快去,抽烟的抽烟,喝茶的喝茶,我没那待遇,得到洗碗间洗碗。 洗碗不是单纯的洗碗,厨房配菜的小不锈钢盆(学名马兜),不锈钢方盘、各种大小不一的盆、还有高压锅,这些都是我洗。一个饭口下来这些东西就会把洗碗用的三个水池子填得满满的。等前厅下来的餐具一盒子一盒子的,堆在水池子旁边的案子上,摞起来老高。 第一天见到这场景的时候有点眼晕,站在水池子前看了半天,最后长出一口气说刷吧,眼睛懒蛋手好汉,活不怕多,就怕不干,只要干就有干完的时候。 刷到下午两点全部刷完,伸伸腰,酸疼酸疼的,看看手,泡的发白,有的地方皮都泡起来了。别说不累,干活就没有不累人的,但累能咋着,不也得干吗?不干谁给钱?躺在炕上舒服,可惜天上没有掉馅饼的时候。还是那句话,干活累不死人,只要坚持下去就是胜利。 刷完碗人家别人都吃完饭回寝室休息了,我才吃饭,吃完饭也不回寝室,找个地方坐一会儿,抽根烟,晚上接着干。 饭店中午没有晚上忙,晚上客人非常多,爆满。 我的工作和中午饭口一样,只是时间比中午长一些。 “谭子,拿个汤碗。”
厨师喊。 赶紧跑到洗碗间拿一个汤碗过来,厨师把大少里的汤倒进汤碗。 我说:“这个汤我知道,叫西红柿鸡蛋汤。”
“对了,赶紧上吧。”
端起汤碗往传菜口走,传菜口有个服务员在那等着。 “溜三样加急了,快点!”
服务员冲我喊,然后端起鸡蛋西红柿汤走了。 回到厨房喊:“溜三样加急——” “别喊了,知道了,马上就好。”
水案冲我道,显得很生气,然后把配完的溜三样递给灶台上的厨师。 “谭子,过去给我拿两个土豆,着急用。”
凉菜师傅喊我。 赶紧到菜架子那拿两个打好皮的土豆给他,然后回到案子前,又一道菜做完了,端起来赶紧走。 一个饭口下来像打仗似的,忙的脚打后脑勺。 过了七点就不上客人了,厨房开始打扫卫生,我到洗碗间洗碗。这时候水池子里都是厨房用的东西,客人没吃完饭,餐具还没下来。 八点开始吃晚饭,吃完饭厨房人下班,我不行,还得继续战斗。 前面的餐具开始一盒子一盒子的撤下来,很快把案子堆满,案子上放不下放地上,一放半屋地。我开始一盒子一盒子的洗刷。 “你能不能先把杯子和口碟刷了,我好拿出去打干。”
一个比较胖的服务员说。 “好,等一下,马上刷。”
我说。 “以后你先刷杯子口碟,刷完了我们服务员好打干。”
“知道了。”
“刷的干净点,把洗涤剂沫冲净了,要不然不好打,还得重刷。”
“嗯,一定冲干净。”
没办法,还得受服务员管。 一直战斗到客人全部离店,餐具全部洗完,把厨房所有的地面卫生打扫干净才能走。 离开酒店的时候半夜十二点了。 走在回寝室的路上问自己累吗?累!可是这个世界上有不累的活吗? 好像没有。 如果不想过穷日子,不想借钱过日子,就得能吃苦,能受累。 清晰的记得在给五姐借念书的钱时,还差五十块钱,去了一个家里很富并且认为能借给我的亲戚家,满怀希望的张开嘴之后,人家不冷不热的说:“我家又不是开银行的,哪有钱借你,再说借了你拿啥还?”
听了这话之后心里十分愤怒,二话没说抬腿就走了。 往家走的路上觉着嗓子眼堵得难受,不甘、愤怒、委屈像洪水一样来回的在胸口激荡着,要爆炸一样。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屈辱,被人瞧不起的滋味狠狠地撞击着一个少年的自尊,亲戚的话和说话时的眼神像把刀一样扎进了身体,带着难言的疼痛和愤慨,还有发自心底的抗争。 可是,毕竟岁数太小了,还是个学生,还是个孩子,和我一样的那些同学每天都可以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用想的上学,受了委屈可以回到家里跟爸爸妈妈倾诉一下,家里缺油少盐了、缺东少西了、根本不用管,那些都是爸爸妈妈的事,他们只负责上学念书就行了。我不行,这些都是我的事,要在母亲知道这些事之前全部办好它。 心里的委屈不能说给母亲听,在她面前要像个大人似的才行。翻过山梁就到家了,看到了父亲的坟,少年的我来到父亲的坟前,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无声的大哭起来。 感觉自己快要承受不住了,在心里甚至咒骂老天,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吃不上好的可以不吃,穿不上好的可以不穿,辛苦点累点也没什么,可是为什么要承受这些的被人瞧不起,冷嘲热讽和不屑一顾?我只想上学,只想好好地念书,就这样一个心愿都不能实现吗? 只能在父亲的坟前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眼泪哗哗的流,在模糊的视线中仿佛看到了父亲,伸出手心疼的摸着我的头,那一刻感受到了温暖,从强撑出的大人状态变成了孩子----- 太苦了,太难了。 哭过之后心里好受许多,给父亲磕个头,转身往家里走,还要告诉自己,不能叫母亲看出来。 那一年我十六岁。 有人说人这辈子就是命,我不这么认为。每个人都走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路什么样是自己走的,跟别人无关,跟命也无关。 路不会平平坦坦顺风顺水,它一定有沟沟坎坎上坡下梁,有悲欢离合阴晴圆缺,有成功失败风雨彩虹,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经历,而这场经历就是人生,也就是所说的命。 路是自己走出来的。 看好自己的命,走好自己的路,这就是生活。 第14章进入状态 来到盛美一个星期之后给古志毅、王姐和英子都打了电话,把我的情况告诉他们。王姐和英子知道后很高兴,说有时间过来看我。古志毅叫我在这里好好干,争取学成厨师。 也是这么打算的。 二十一进饭店学厨师有点岁数大了。很多人都是十六、七岁开始进厨房学习,学的快的二十一已经是厨 师了,就算脑瓜笨的也已经配菜当水案了。在厨房里两个配菜的水案岁数都没我大,一个十九,一个二十,而我一个干零活的二十一,看着有点滑稽。加上长得老相,像二十五、六的,有时候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既然入行晚,就得多拿出点时间勤学苦练,珍惜这次难得的机会。 整个厨房是厨师长包的,厨房里的人都是他找的,包括我。这个零活的位置是他给自己表哥留的,他表哥干了几天嫌乎累不干了才找的我。其实这是俩人活,应该是一个零活一个刷碗的,包的厨房,俩人活给了一个人干,这样能多赚点。 他表哥不行我行,我还是挺能干的。 厨房一共六个人,厨师长,一个厨师,两个水案,一个凉菜,没有面点,主食是速冻饺子和小馒头,还有挂面。客人点主食了厨师在灶台上直接加工,用不着面点。 厨师长工资一千多,对我来说非常羡慕,心想啥时候能挣到一千多呢。 想挣一千多就得把厨师学成了,学到像厨师长那样。 钱对于一个穷人家的孩子来说太重要了,做梦都想挣钱,想让家富起来,不再被人瞧不起。 当装卸工的时候总到小吃部吃饭,看菜谱的时候上面写着“锅包肉”“溜肉段”“鱼香肉丝”这样的菜,只是一看价格就放弃了——吃不起。所以根本没见过锅包肉。 进厨房的第二天,站在传菜口,见服务员端了一盘菜从厨房出来往前厅走,经过传菜口时候被那盘菜给震撼了。什么菜这么好看呀,桔黄色,金灿灿的,还摞起来那么高,看着就有食欲。飘过来的香味太好闻了,酸酸甜甜的,都有点流口水了。 “我问一下,这是啥菜?”
我问那个服务员。 “锅包肉,没见过呀?”
她有点奇怪我问的,像是在说锅包肉都不知道,咋干零活的。 她说完端着锅包肉走了。 看到这盘锅包肉之后对厨师的手艺感到高深莫测,心想这得什么样的手艺才能做出这么好的菜。更加坚定了学厨师的信心,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学,学成厨师,也做出这么好的菜。 其实那就是一盘锅包肉,只不过头一次见到而已。 一个星期之后我零活干的越来越顺手,越来越快,越来越立正。由于能干,还没啥怨言,得到了厨师长和厨房人的认可,水案开始叫我帮着切点辣椒、胡萝卜这样简单的料头工作。 到了六月份天渐渐热了,外面热厨房里更热,不忙的时候水案和厨师都到厨房外面的院子里抽烟聊天,我趁这个时间在厨房拿菜刀切点简单的东西。刚开始的时候慢,总切手,最狠一次把小半拉儿手指甲连着肉都切掉了,疼了一个星期才好。 就这样洗碗的活还照样干,把手指头用创可贴贴好,然后再缠上保鲜膜,戴上手套就行了。农村孩子没那么娇气,在家割庄稼、打柴,被刀拉出口子的事总有,也没创可贴,往口子上撒把土,一会儿血就凝固,过几天就好了。都说农村孩子皮实,那不是皮实,是打小练出来的。 酒店老板娘四十岁,家庭主妇,很朴实的一个人。老板承包了酒店,她过来和老板一起经营,夫妻俩准备拼一把,挣点钱,让日子好一些。 切手的时候看我干活费劲,她过来帮我洗碗摘菜。 “小谭子,想学厨师呀?”
老板娘问我。 “想。”
我说。 “学厨师行,你看厨师长,刚二十四,一个月就一千多。”
“那么多呢?”
很是羡慕。 “那可不咋地,看你挺能干的,还实惠,在这好好干跟着学,学成了也能挣一千多。”
一千多,对我来说是个极大的诱惑,相当于在家挣一年的了。 老板娘把洗好的碗放进消毒柜,又回到水池子边准备接着洗,我赶忙道:“嫂子,我自己洗就行。”
“你手不是不得劲吗,我闲着也是闲着,帮你洗点。”
老板娘说完又开始刷起碗来。 “小谭子,你家哪的?”
“北票的。”
“哦,辽西地区,你们那地方不富裕,十年九旱,靠天吃饭。”
“是,穷地方,要不然咋出来打工呢。”
“我之前也下过乡,在法库了,那地方也穷。”
老板娘说:“农村不容易,钱不好挣,我老家也是农村的。”
一句“我老家也是农村的”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感觉她这个人很好。也确实挺好,热心肠,没啥说道。穿着非常朴素,是一看身上的衣服就知道年龄的那种。知道的是老板娘,不知道的真以为她是刷碗的呢。 老板娘朴素,老板也很朴素,人比较实惠,没架子,很厚道的一个人。之前在民品上班了,后来停薪留职出来做蔬菜批发生意,赚了些钱,这回赶上厂内酒店对外承包,于是就把盛美承包下来,开始做饭店。 老板娘帮我刷完碗,跟我说晚上下班的时候和服务员一起走,太晚了服务员回寝室不安全,我答应下来。 前面一共五个服务员一个吧台,三个服务员住寝室,剩下两个服务员和吧台是北三台子的,回家住。于是每天晚上把最后一桌餐具洗完,等着值班服务员收拾完事,一起回寝室。 每天把自己的活干完,帮着水案切点简单的料头。料头切的差不多了,就想且点菜。 拿出块肉准备切肉片,石军正好进厨房看到了。 他赶紧说:“说切肉不行,肉挺贵的,切废了咋整?”
说完把肉拿走,然后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对我说:“看你挺能干的叫你切点辣椒、胡萝卜不错了,还拿肉切上了,肉是你切的?你切肉我们水案干啥去?”
尴尬的站在那,血往上涌。一个五大三粗,看着像二十五、六的大小伙子让一个比自己小的人训,心里实在不好受,脸上也挂不住。气得想上去给他一嘴巴子,手都哆嗦了。但还是忍住了,我知道打他一嘴巴子的后果是啥样——肯定下岗。心想好不容易找个能学习的地方,不能按着自己性子来,能忍则忍,把手艺学到手为原则,他说两句就说两句,难听点就难听点,就当没听见。 要想当厨师首先得学会切菜配菜,这一关过不了就当不了厨师。 俗话说“学艺不如偷艺”,不叫我切肉配菜没关系,在他们干活的时候仔细的看,看他们怎么做,然后记下来。另外每天早上再早起来一点,把水案每天需要准备的料头都切好,等他们来就不用切了,我也练了刀工。 每天的工作餐都是水案切,水案做,我把工作餐的切配工作全包了,他们也乐得清闲。 最喜欢工作餐吃土豆丝,因为切土豆丝可以练刀工,想必这也是每个厨师都经历过的。刚开始切的土豆丝粗的粗、细的细,一点不规整,动不动就被水案骂。骂我也不吱声,谁叫自己切的不好了,切的好就没人骂了。 心想不用你现在骂我,等有一天我当厨师的,叫你给我配菜,配不好就骂你,看你磕碜不磕碜。转而一想不禁好笑,等我当厨师的时候人家早当厨师了,骂不着人家。 什么都是勤练,练到一定程度就厉害了。 学厨师没有捷径,得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的往前走。 转眼到盛美一个月了,觉得能够在这里长干,于是给家里写封信,把这里的地址和邮政编码告诉五姐,叫她可以往这里写信。 写信的时候有些想家,想母亲,信邮出去之后就盼着收到回信,那种带着期望的等待有些焦急,还有些忐忑。盼着家里来信,迫切的想知道家里啥样,母亲啥样,又怕接到信之后上面写着不好的事------ 就这样焦急的等待着。 这天下班,收拾完之后来到前台,值班服务员王艳也收拾完了,和她一起回寝室。 “谭哥,看你一天不咋说话,就知道干活。”
王艳说。 王艳是个很文静的姑娘,家是锦州的,二十。 “也没啥说的,活还干不完呢。”
我说。 “谭哥你成家了吗?”
“没有。”
“我还以为你成家了呢。”
她说完笑了,接着说:“你学厨师有点晚,一般的都是十六、七。”
“嗯,是有点晚,笨鸟先飞吧。”
“我看你挺认学的,估计有两年也能炒菜了。”
“那敢情好了,怕两年学不成。”
“差不多。”
她说,然后问我:“谭哥,你是老板找的还是厨师长找的?”
“厨师长找的。”
“我看你和厨师他们好像不是一伙儿的,他们干啥都不带你,每天下班他们都出去玩去,留你自己在那刷碗,也不说帮你刷刷。”
“人家是师傅,不是刷碗的,刷碗是我的活。”
我笑笑,无所谓的说,但是对她能这么说还是很感激。 “那也没有这样的,老板娘有时候还帮你刷呢,咱家你最累了。”
“都习惯了。”
“今天我看着厨师长找老板了,好像是说酒店生意好,想加点钱。”
她说。 “哦。”
“老板好像没同意,说再等一个月的,看样厨师长挺生气。跟你说谭哥,他们这伙儿厨师就比你早来五天,他们没来之前刷碗的是刷碗的,干零活是干零活的,两个人,现在就你一个人。”
她为我鸣不平。 “嗯,我听老板娘说了。”
“我见不上这种人,欺负人老实,这属于巧挣钱。”
“我不是想学点手艺吗。”
我实话实说。 “那也没这样式的,他们就是看你老实,知道你要学厨师,欺负你。”
“是有点那意思,但没啥事,现在习惯了,等我能配菜就好了,到时候出去干水案去,再坚持坚持。”
能碰到一个主持正义的感觉挺好,有点像我帮着小四川要把五十块钱的感觉,不禁对她另眼相看。 住寝室的另外两个服务员一个叫唐秀梅,一个叫杜海燕,每次护送她俩儿回寝室的时候几乎不怎么跟我说话,尤其是杜海燕,长得好看,也会打扮,出来打工时间长,比我大一岁。人很飘,对我是满眼的瞧不起,认为一个干零活的没啥出息。 瞧不起就瞧不起,也不在乎,要不是老板娘说送她们回寝室还懒得送呢。 唐秀梅比较成熟,岁数也大,就是不怎么爱说话,好像是在跟厨师长处对象呢。 我知道的是石军有点喜欢王艳,但是王艳不喜欢他,为此石军也很郁闷。另外一个水案和前台的一个服务员正在热恋,有时候还夜不归寝。杜海燕喜欢凉菜师傅,但凉菜师傅有对象,在别的饭店做服务员。 对这些事不关心,但是每天晚上回寝室,不想知道都不行。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精力旺盛,对男女之事有着高度的好奇和探索意识,爱情是永恒不变的话题,不唠到后半夜一点誓不罢休。 第15章我是土匪 由于是厂内酒店,进店消费的大部分是厂内的,外面的散客很少。每到星期六星期日厂内休息,店里就没多少客人,在没有包席的情况下,晚上下班都很早。 在焦急的等待中,终于收到了五姐的来信。 五姐在信中说家里一切都很好,母亲很好。母亲没有把地包出去,继续种了,到现在雨水挺充足,庄稼长得还很好,要是秋天没啥灾祸的话,能有个好收成。不禁有些埋怨母亲,把地包出去多好,我不在家地就得母亲一个人侍弄,虽然有姐姐们帮忙,但依着母亲的性格不会不上山的。 五姐说邮回的钱都收到了,母亲还了部分打紧的饥荒,还剩下点留着零花。告诉我不用总往家邮钱,她现在也开始挣工资了,母亲的零花钱她都能供上。 几个姐姐家都挺好,叫我不用惦记。最后叫我照顾好自己,最好是领个媳妇回去,母亲就高兴了。我的五姐,媳妇是说领回去就领回去的?要那么容易都出来领媳妇了。 看完信心里笑了,知道家里挺好、母亲挺好比啥都高兴,这是最惦记的。现在放心了,感觉一块石头落地,浑身都轻松起来。 半年了,终于收到家书,知道了家里的情况,能不高兴吗?干起活来都不那么累了,有欢呼雀跃的冲动。 老板娘看我高兴的样,问:“有啥好事呀,这么高兴?”
“嫂子,收到我五姐给我的信了!”
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笑着说。 “噢,信咋说的?家里都挺好吧?”
老板娘也替我高兴,她知道我给家里写信的事。 “挺好,都挺好,我妈也挺好的。”
“都挺好就行,这回放心了吧,不用惦记了。”
“放心了。”
这个时候才真正理解,什么是家书抵万金。 心里高兴,身心愉悦,干活都是哼着小曲的。 今天是杜海燕值班,还有一桌客人没走,把撤下来的餐具全部刷完,厨房地面卫生收拾干净。来到后院,点上一支烟,坐在凳子上悠闲地听着夏夜里围墙四周蛐蛐欢快的叫声。以前没感觉到怎么好听,现在听起来还挺悦耳。 一根烟抽完,回到厨房,看到水池子边上有一盒子餐具,知道最后一桌客人已经走了,赶紧把这盒子餐具刷完,来到大厅,大厅除了吧台和来接她对象之外没见到杜海燕,问吧台杜海燕呢,吧台说走了,刚走。 不禁有些来气,心说话走了也不告诉一声,不愿意叫我送说话,还真的不想送呢。怨恨两声之后走出店门,往寝室走去。 从酒店出来到寝室需要穿过松山路,然后是一个十字路口,从十字路口往左拐,走四百米的小路就到了。这四百米的小路左边是一个废旧的工厂,里面也有人上班,好像是看厂房的。右边是几栋单身公寓,我们住的在最前面那栋。 夏天了,路两边的树木枝繁叶茂,把本就很窄的路面挤得更窄。整条路上只有两个路灯,照明度不够,走在这条路上很昏暗,朦朦胧胧影影绰绰的。我倒是很喜欢走这条路,尤其是晚上,能找到在家走夜路的感觉。 向前走了五十米,往前看没看到人影,心想可能是杜海燕已经到寝室了,也就没想什么,继续往前走。还没到第一个路灯的时候听到左边有女人的喊声,虽然很小,但还是听到了,喊声中带着恐惧与惊吓。 第一个反应就是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脑袋里想的是保证有女的遇到劫道的了。 在路左边十米远处,几棵榆树后面,看到一个女的被一个男的拉着往里走,女的在和男的撕巴着,路灯的光虽然昏暗,还是看出那个女的是杜海燕。 脑袋里没什么灵光一现,也没什么大喝一声,也想不到那些,本能的身子一紧,快跑两步过去。 近了看得清楚,男的在后面搂抱着杜海燕,一只手搂着她的脖子,一只手捂着她的嘴,往后退。杜海燕挣扎着,一只手掐着自己的包,一只手向后抓着,想要挠那个男的,男的躲闪着。 当那个男的看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到了跟前,这时候没什么废话,直接一拳砸到男的脸上,男的立马“哎呀”一声,向后趔趄着撒开杜海燕开始捂脸。他是往后拽杜海燕的,他这一撒手杜海燕也跟着一趔趄要摔倒,赶紧的把杜海燕拉住。男的反映也快,趁我拉杜海燕的空档撒腿跑了。 也没去追,追也追不上,好狗撵不过怕狗。再说也追不了,杜海燕死死地抓住我,因为害怕恐惧身子都在哆嗦着。 此时的她很狼狈,头发乱了,小衫被撕开,露出里面的文胸。整个人有如吓傻般的后怕着,眼睛里是惊恐与呆滞。 半分钟后,她抱着我哭起来。能哭就好,证明是回过神来了,要不然人能吓傻。 这回老实了,哭完之后整理整理衣服,每回都是和我拉开三米距离回寝室,这回是寸步不离还得拉着我的胳膊走。 人呀,只有吃亏上当之后才知道自己有多傻。 第二天周末,下午临时接待了一个丧宴,完事之后刚六点,老板说下班,大家都收拾收拾下班了。我涮完碗七点多,回寝室也没啥事,坐上车去了王姐和英子那。 到的时候九点,等了一会儿她们下班,我们仨一起出来溜达。 英子情绪不是太好,她不想当服务员了,想找个工厂的活干。 农村的女孩子到城里打工,大部分选择做服务员。原因很简单,服务员要求不高,不需要高学历,会写字、会开菜单就行,剩下的就是灵巧些,把客人点的菜端到桌子上,给客人倒好茶水,及时送酒,客人走后把卫生收拾干净,也就这些。不要求什么什么标准式服务,对相貌的要求也不高,一般长相就可以。 英子属于天生丽质的那种,清纯中带着可爱,还有魅惑。像她这样漂亮的女孩子在饭店当服务员,肯定会受到客人骚扰,这也是她不愿意干的原因。 跟她说可以到厨房跟着王姐学做熏肉大饼,她说不爱到厨房干活,不喜欢。 王姐对英子说:“先在饭店做着,等找到合适的工作再走。”
英子抱着我的胳膊低着头不说话,王姐接着说:“以后我不怎么管你了,但你出去必须跟我说,不许一个人出去。”
英子点头答应着,看样一定是偷着出去过,被王姐训了。她是个骨子里不安分的女孩儿,真不知道以后会什么样。 溜达一会儿,前面有家小火锅店还在营业,英子说要吃火锅,我们仨走了进去。 点完火锅之后英子要喝酒,王姐不让。 “你上回偷着出去喝酒喝吐了不知道,你忘了?不许喝酒,喝点饮料。”
王姐说。 “上回是不高兴,心情不好才喝吐的,今天我哥来了高兴,没事。”
英子说 “那也不行。”
王姐不答应,对我说:“你不知道,上回有个客人撩她,她跟客人干起来了,等客人走了老板娘说她几句,她一来气偷着跑出去喝酒,我也找不着她,给我急坏了。”
英子咯咯的笑,对我说:“哥你知道吗,上回我喝酒回来,我姐抱着我就哭,咯咯。”
看着英子开心的笑着,感觉她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如果在家的话应该被父母宠着、惯着,像公主一样。有点没来由的心疼,心说这要是自己的妹妹,说啥也不会叫她出来的。 看着英子笑王姐瞪了一眼,“还笑呢,没气死我。”
英子还是想喝酒,央求着:“姐,让我喝点,今天不会喝多的。”
“喝饮料。”
王姐用不容商量的口气道。 英子用求助的眼神看着我,可怜巴巴的说:“哥,你让我喝点,就一瓶,我酒量大,我姐知道。”
说完又去看王姐,很乖的样子。 王姐笑了,说:“就一瓶呀,不许多喝。”
英子赶紧打开一瓶啤酒,快速给自己倒上,挺怕王姐反悔不叫她喝。 “小弟,你在那累不?”
王姐问。 “还行,不累。”
我说。 “厨房几个人?”
她问。 “六个。”
“几个服务员?”
英子问。 我说:“五个。”
“你们那挺大的。”
英子说,然后问:“服务员长得漂亮吧?”
“还行,没细看。”
我说。 “还没细看?就是细看了也不会说你,还怕我们知道呀?”
我笑笑对她说:“真没细看,上班就开始干活,下班了回寝室,没时间看。”
“哥,我上你那当服务员去吧,行不?”
英子问。 “你还是跟着王姐,我可管不了你。”
我赶紧说。 “哼,就知道你不让我去,其实你让我去也不去,我上工厂干去,不当服务员了,远离你俩儿。”
我和王姐就笑。 英子喝上酒之后小脸通红,显得很兴奋,端着酒杯说:“以后我要离开你们俩儿,自己出去干,不再当服务员,去工厂,到时候你们俩儿不要想我。”
王姐说:“你不是要去工厂,就是不愿意在我跟前儿,烦我啥都管你。”
“才不是呢,我就是喜欢去工厂,早八晚五的,多好。”
说完拿着杯子和我跟王姐碰了一下,一仰脖把酒干了。 她喝完一瓶之后趁王姐不注意又启开一瓶,王姐假装没看见。虽然没喝多,但也晕乎乎的,从火锅店出来扶着她往回走。 到了饭店把英子安顿好,王姐出来送我,顺便把上回照的相片给我。 王姐问我:“英子咋整?总想着自己出去干活,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我说:“先这样吧,等她能照顾自己之后再让她出去,至少能放心。”
“不行让英子到你那去吧,你照顾她,她还粘你。”
“我哪会照护人呀,再说她是个女的,不方便。”
“英子挺喜欢你的,她也听你话。”
赶紧的对王姐说:“打住,我走了。”
王姐笑了,拽住我说:“开玩笑呢,看把你吓的,就算英子喜欢你我也不让,你看看你,像个土匪,一点都不像个好人。”
我长得像土匪,还有身上的匪气是有遗传基因的。在民国时期,北票、阜新、清河门那一带遍地都是小煤窑,那个地界是出土匪的地方,我太爷爷就是胡子,到了我爷爷也是胡子,爷爷被日本人打死了。到了父亲这辈是新中国,没了胡子土匪,但那个血液还在我身上流淌着。 有些时候就想,这要是在过去,我就是土匪。 第16章休高温假 省城的夏天在炎热中熏烤着热情,让人们在喜爱的同时还怨恨着炎热。 整个松山路上都是三层高的居民楼,灰突突的,有单身公寓,也有三家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的集体公寓。盛美酒店就在松山路中间位置,门前是217公交站,旁边有两个小卖部,再往东走,就是飞机制造厂的四号门,透过大门可以看到一个战斗机的整体模型展翅欲飞,想要划破苍穹。 杜海燕在经历了下班惊魂之后对我的态度有了转变,只是之前给我的印象太不好,对她只是敬而远之。但是没有把这事说出去,第一是对她的影响不好,第二也会造成其他服务员的恐慌。再说这事在我身上也不算个事,过去就过去了。 每天上班挺开心的,主要是知道家里挺好母亲挺好之后心踏实了,母亲和五姐也都支持我学厨师,心情才会好,不那么沉重。 人一旦有了目标就有了奔头,枯燥得生活也开始有滋有味起来。虽然自己起步晚,但可以勤学苦练,相信自己只要用心,搭辛苦,一样可以学成厨师,也能挣那些钱。 学厨师没有别的目的,就是要自己有一门手艺,能够挣钱养家糊口。 每天虽然有点忙累,但是能学到东西,能拿菜刀切菜,这就挺好,感觉离厨师越来越近了。 每天中午和晚上都很忙,上菜的时候厨房和打仗似的,服务员不断地催菜,石军和另外一个水案忙着配菜,我给他俩打下手,还要往前面端菜。有时候菜实在太多,会出现客人等的时间太长,最后不得不退菜的现象。每次退菜老板都很不高兴,找厨师长谈退菜的事,厨师长说生意好没办法,厨房人少干不过来,要想不退菜也行,那就是加钱,他再雇一个水案和一个厨师,这样就不会退菜了。 老板没有答应厨师长提的条件,厨师长依然维持原样。 我的工资是二百四,知道自己是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也没和厨师长说工资的事。我不说不代表他不说,每次给我开工资的时候他说:“谭子,知道不?如果不用你我可以找两个学员,学员不用给工资,你干的挺好就用你了,好好干吧。”
听他说完只是笑笑,知道他话里的含义,那意思如果我不好好干就不用我,得听他的。二十一岁的我不是小孩,什么事也看得清楚,如果盛美酒店在市里还行,好找学员,但是在三台子不好找,没人爱来,加上酒店生意好,活多,累,就算找着学员干两天也会累跑。也就是我岁数大了,还一心想学厨师,能够坚持下来。我要是走了他必须得雇一个刷碗的和一个干零活的,要不然没人像我这样傻呵呵的干。 他这样精于算计,他带的人也是这样。到现在为止我只是切切料头、工作餐、简单的青菜,肉类石军根本不叫我动,什么肉丝肉片肉段切不着,能够碰的肉类就是剁剁排骨和小笨鸡。我可以收拾鱼,但不能给鱼改刀,像红烧鲤鱼、干烧王鱼、红烧刀鱼、干烧镜鱼等等,刀工都非常简单,一看就会,但是不允许我动。 不叫我动就不动,一开始还有点生气,后期也不生气了。每次在收拾这些鱼的时候用手比划着改刀,手中无刀似有刀,笑称自己做到了水案的上成境界。 头一个月的时候下货类东西不用我收拾,到第二个月也归我收拾了。比如收拾猪肚肥肠,一开始收拾的时候嫌乎脏,慢慢也习惯了。 厨师长做的溜三样很好吃,每次服务员撤台的时候都会把溜三样单独留下。因为工作餐大部分都是土豆、白菜、大豆腐,总吃也烦。服务员会把自己喜欢的菜留下来在吃工作餐的时候吃。有一次王艳看一盘溜三样没咋动,就留下了,给了我一半,吃完之后才知道溜三样这么好吃,于是对猪肚和肥肠有了印象,收拾的时候格外细心,并且比划着怎么改刀。 老板工人出身,虽然现在是老板了,但工人的简朴和勤劳的作风依然存在,用老百姓的话说没飘,还是那样,该咋地还咋地。厨房坏个水龙头,换个开关,通个下水道,前台椅子坏了,门坏了等等,这些活都是他自己整,他干的时候我给打下手,渐渐地成了他的小跟班。 他家有个男孩,十岁,念小学三年级,每天放学了来饭店吃饭,吃完饭写作业,遇到不会的数学题我还能给讲讲,小家伙跟我的关系也很好,总是叔叔叔叔的叫。 人都是有感情的,处时间长了都知道谁啥样。是实惠还是奸诈,是聪明还是笨蛋,是虚伪还是实在,是仗义还是吝啬,一点点都知道,也都表现出来了。没有谁就一定比谁傻,也没有谁一辈子没出息,要不然怎么会有大智若愚和大器晚成这两个词呢。 时间长了,都知道我实在,没啥说道,和老板一家三口处的挺好,前台的服务员处的也行。唯独厨房的人和我还有着戒备,也不能说是戒备,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干零活的,没必要对我有多重视,只要我把活干好就行。他们五个总在一起玩,吃吃喝喝,我属于编外人。 如果没有当家过日子的经历也许会对自己这样的待遇生气,但是从十多岁就开始打理家里事的我来说对他们的做法已经见怪不怪,我经历的他们不可能经历,我懂得他们不可能懂,也就理解了,根本不生气。 二十一岁的我过早的就知道了日子的艰辛和什么是坚忍,他们对我的不削一顾和不以为然根本不算什么,我受到的嘲弄和讥讽比这多的多。 什么事都需要看开,在家学自行车的时候就有一个感悟,刚开始学的时候保证找一条宽敞点的平一点的路上学,可是即使那样,如果前面有个砖头或者有个人,保证是是冲着砖头和人去,为啥?因为注意力不在前行的路上,而是在砖头和人上。 所以人必须把注意力放在前行的目标上,而不是障碍物上,这样才能心无旁贷,才能成功。 二十一岁正处在青春期,对异性的冲动与幻想必然存在,骚动着也渴望着,希望出现一个美丽的姑娘,和她相亲相爱。每当想到这些的时候心里是美的,浑身燥热着,可是当燥热过去之后会冷静下来思考自己,这么穷,会有姑娘愿意嫁给我吗?这是一个现实问题,过早的成熟让本不该出现的理智总是在激情澎湃的时候如一盆凉水一样当头浇下,把心中燃起的那根火苗无情的浇灭。 还是先别想了,挣钱为主,先把家里的饥荒还完,然后再把老屋翻盖一下,院子收拾收拾,像个过日子人家。把厨师学成,多挣点钱,然后再想媳妇的事,现在想也没用,没人能嫁给我,就算忽悠着把人家姑娘领到家,人家一看家穷的叮当响也会转身就走,倒是徒增伤悲。 啥也别想,摆在面前的就两件事,挣钱,学手艺。 看着石军追求王艳,另外一个水案和服务员热恋,心里没啥想法,还是该干啥干啥。 老板娘对我很是关心,问我看人家处对象不着急呀?我说不着急。 老板娘笑呵呵的说:“人家和服务员出去玩,你一个人在寝室多没意思,好几个服务员呢,也处一个。”
我说:“家穷,没人跟我。”
“穷怕啥,慢慢过呗,我和你大哥结婚的时候啥也没有,都是一点点过的。”
她说。 “我和你们不一样,再咋说你们还有个工作呢,旱涝保收,我不行,啥也没有,得自己干。”
“学厨师挺好的,以后厨师吃香,到啥时候人都得吃饭。”
“嗯,现在不就学呢吗。”
“和厨师长好好处处,叫他带着你,两年就能炒菜。”
“嗯,听嫂子的。”
她说:“其实你条件挺好,家里就一个老妈,哥一个,不像别人家哥好几个,有点家产都不够分的。女的要是能看的长远,找对象就找你这样的。穷怕啥,用心过没有过不好的。”
“都和你这么想就好了,现在女的多飘,不和你这么想。”
我说。 “我看前边的小尹挺好的,体格还好,实在,你和她处处。”
她说的小尹是服务员,个高,身体确实好,属于胖美人。能干活,一下搬两个下餐盒不成问题。 “不处,还没想处对象。”
我说。 “都二十一了还不处?等啥呢?”
“没等啥,嫂子,我想先学厨师,啥时候炒菜了啥时候处。”
“处对象也不耽误学厨师,哪天我问问小尹,看她有对象没。”
到了一年之中最热的八月份,飞机厂开始放高温假,酒店的客人少了不少,一天没几桌,有时候一桌没有。 老板说:“咱们也放几天高温假,大家休息休息。”
听说放假大伙儿当然高兴,厨师长问:“放假有工资吗?”
老板说:“没有。”
“没工资就不干了,我们都撤。”
厨师长说。 “可以,那你们就撤吧。”
老板说的很冷静。 结果厨房里除了我,其他人都走了。按理说我是厨师长找来的,走的时候应该带着我。厨师长对我说干零活在哪干都一样,就在这吧。把我扔下倒没什么,最可气的还要扣我点工资,忍无可忍发了脾气。这回没动手,只不过把脸拉了下来,他怕麻烦把钱给了我。 他们走了之后我问老板:“人都走了,等开业的时候有人吗?”
老板说:“有人,他们早就想不干,和我说好几次了。”
老板娘问我:“小谭子,放假了准备干什么?”
“想回家看看,一个来回路费挺贵的,现在又不是收秋的时候,先不回去了。”
心里确实想回家看看,怕回家之后这个工作没了。 “你不回去就在寝室住着,每天来酒店吃饭,我天天都在。”
老板娘说。 我感激的点点头。 老板问:“谭子,是不是想学厨师?”
“嗯,想学。”
“这几天你到我朋友开的酒店去学习学习,他家菜做的好。”
老板说。 一听还有这好事,马上说:“可以吗?那太好了。”
“可以,咋不可以,一句话的事。”
老板接着说:“但得后天过去,明天我出去办点事,后天把你送过去。”
“谢谢了。”
得说我命好,出来遇到的都是好人,先是干装卸工时的老板挺好,然后是张哥和三姐,对我没说的,现在的老板还是好人,感谢他们。 今天和明天都没事,盘算了一下,今天去古志毅那看看,明天去看王姐英子。 到古志毅那的时候他正忙着,帮着干了会儿活。干了三个月的零活,厨房挺多地方能通上手,不像一开始的时候啥啥不知道。顺便也看看人家厨师炒菜,给我的感觉比盛美的菜做的好,有型有样。 等古志毅下班之后请他喝酒,俩人顺便聊聊天。在省城朋友只有他一个男性朋友,在一起感觉很亲切,他也有大样,拿我当弟弟一样。 跟他详细说了盛美酒店的事,他听了之后说:“换厨师也是好事,可以多学点东西。”
我说:“是的。”
“再过两个月我得回老家了。”
他有点落寞的说。 “回老家,为啥?”
我问。 “家里要我回去结婚。”
“这快?结完婚还出来吗?”
“看吧,我是想出来,家里可能不叫我回来,结了婚就得要孩子,有孩子就不能出来了。”
他说的很无奈。 我没说什么,如果和他一样家庭也出不来,得在家里结婚生子,好好的过日子。 他叹了口气说:“看吧,其实在家也挺好的,我对象她爹是村长,家里条件好,结完婚就在家干了。”
也许是比我大几岁的关系,他把这些事看得挺透,做出的选择也许是对的。但是知道他不想在家,想在外面闯荡,用自己的能力打拼出一片天地。 每一个出来打工的人都希望自己在外面混得挺好,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年轻的心总是躁动不安,在一次次的热血沸腾中勾勒着未来,肆意挥霍着无价的青春。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两个月之后他回了老家,上火车之前给我打了电话,叫我好好干,争取学成厨师。 第一次感受到朋友的离去,滋味很不好受,心里怅然若失,感觉这个朋友从生命里走掉了,空落落的,留下的是他哥哥般的面孔和憨厚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