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贯原以为,朝廷大军一出,久受辽人统治的中原故民,得知朝廷兵马北伐,王师北进,必将欢欣鼓舞,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不曾想,宋辽边境一代的宋人,甚至是雄州周边宋境中的宋朝子民,见了浩荡而来的大宋兵马,并未欢呼跳跃,夹道欢迎,也未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只是立于远远之处,相率观望,没予多少理睬。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童贯,见了此番景象,心里不免失落了许多。情况和他想的不一样,这让童贯感到扫兴。童贯心里暗道,这里远离中原,乃教化之外的地方,全是些愚昧无知的刁民,全不懂得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雅兴;既然如此,本大帅这次就接连打它几个胜仗,好叫你等刁民们开开眼界,以顺应王朝。这一路上,童贯只是统兵前行,并仍旧未召集大将们开会,研究征战方略。距辽国边境越近,种师道心里越慌。种师道心想,如此大的军事行动,必须提前有个完整的作战方案,好让下面的将军们都知道这仗是怎么个打法,相互间如何接应。现在,作为主帅的童贯,只顾催兵前进,却不与下属通气,谁知道他心里是咋想的?在渐次接近辽国地界的情况下,若是遇到辽国主动出击,朝廷如何应对?即使是辽国不主动出击,是大宋兵马直接攻伐辽军,有多少取胜的把握?跟随在后军中的种师道,越琢磨这事儿,越觉得不对,遂对杨可世说道:“杨将军,现在已渐次接近辽国地界了。目今,大军如此冒进,也没个具体方略交代下来,万一被辽军突击,后果不堪设想。俺觉得,必须要拜见下童枢密,劝其停军会商,待制定出详细的战略方案后,再行推进,方为妥当。”
杨可世见说,劝种师道道:“指挥使,童枢密的性情,你又不是不知道。童枢密心中,估计已经成竹在胸了,接下来必有详细部署的。”
“他万一没有成竹在胸,又当如何?杨将军,打仗是大事,牵扯到朝廷将士的生命,岂能儿戏?岂能凭感觉相信一个人?有时候感觉是靠不住的,只有实实在在的部属,才靠得住。”
种师道显然是急了。“指挥使,你和童枢密的关系,你自己心里该有个哈数。以末将之见,还是莫去的好;指挥使若执意要去,此番必被他捉弄。”
种师道道:“既是被他捉弄,俺也得去,毕竟打仗是大事,牵扯到兵士生命,儿戏不得。”
于是,种师道安排杨可世稳住后军,他单人独马,急驰前行,来到童贯的中军。来到中军后,种师道直接来到了童贯马旁,于马上冲童贯一拜后,便与童贯并驾齐行。童贯见状,心里甚是不悦。童贯心想,我乃主帅,朝廷的枢密使;你乃俺统辖下的一员将领,论官职也相差胜远,你有什么资格和俺并驾齐行?还有没有个规矩了?战事一起,军令如山,若都是你这样,到时候俺如何指挥你?!种师道没管童贯高兴不高兴,转首对童贯说道:“枢密大人,下官奉令,前来保州,迎候大人,并随大人北上伐辽,此乃下官职责所在,下官不敢稍有怠慢;然而,下官久居北疆,深知契丹习性,对大军此番北伐战略,心有疑虑,不得不言。”
童贯见说,鼻子里哼了声,并无表态。种师道见状,继续说道:“枢密大人,目今,契丹虽受女真攻伐,然疆域广大,兵强马壮,实力不可小嘘。大人此番伐辽,务必慎重对待,当先查明军情,定好策略,然后稳妥推进为好。下官见大人轻率前往,恐有不妥。”
童惯因刚胜了方腊之故,正趾高气扬呢,再加上以往与种师道之间就多有过节,心里正怨恨他呢,哪里还能听进种师道的意见?!此时的童贯,先是因种师道与他并驾齐行,心里已经不悦了。童贯心想,你是谁?你是俺下属将领,焉能与本帅并驾齐行?!还有没有尊卑及上下区别了?!打起仗来,是我指挥你还是你指挥我?继而,又闻听到种师道上番言语后,心里更加不悦。两个不悦叠加在一起,童贯就忍耐不住了,就于种师道说完上述话后,瞪了两眼,大声训斥道:“老种!天子有令,谁人敢违?!你作为边关大将,不思为国出力,怎敢妖言惑众?!你怎的就知道本帅没有通盘考虑了?你目无上司,藐视本帅,本该将你军法处置!念你久在边关,虽无功劳,也有苦劳,暂且将你饶过,还不给我退后?!你只管谨遵帅命,依令行动便是了;既是有天大的问题,自有本帅承担!退下!”
种师道被童贯当众训斥,颜面大失,心里无比愤怒,然军令如山,他又无可奈何,只得拉转马头,唉声叹气,返回到后军中去了。后军中,杨可世见种师道丧气而来,知道种师道在童贯那里被训斥了,遂百般劝慰了种师道一番。那童贯自提领三军,望北而去,渐次接近雄州地界。雄州是大宋紧邻辽国幽州的一个州治。过了雄州,就到了宋辽交界的白沟一带。驻守幽州的,便是辽国大将、幽州兵马总管、幽州防卫使耶律大石。当时,天柞帝耶律延禧以狩猎为名,远遁阴山之中一个名叫夹山的地方。金兵以捕获耶律延禧为名,先后由完颜宗望率马军数千,完颜粘翰率步兵一万余,兵临幽州城下,围城达十余天。幽州城中,因与天柞帝耶律延禧联系不上,遂立了魏王耶律淳为帝,由萧干担任北枢密院使,耶律大石为兵马总管,对抗金兵。金兵围城数日后,得到城中密探消息,道天祚帝耶律延禧未在城中,正在西面狩猎。完颜宗望得知这个情报,遂率领数千名马军,向西追赶天祚帝耶律延禧去了,幽州城由完颜粘翰的一万余步兵继续围困。又过了十余日,完颜粘翰得到完颜阿骨打命令,幽州城由南朝负责攻取,金军不再攻伐幽州。完颜粘翰接令,遂撤围而去。眼看着金兵撤围了,被围城十余天的耶律淳、萧干和耶律大石等人,刚刚松了口气,就得到急报,道宋朝枢密使、检校太尉童贯,统率兵马二十余万,正杀奔幽州而来。耶律淳及耶律大石闻听到童贯带兵杀来,已至雄州,欲收复幽州,心里大惊,便急忙与皇后萧普贤女一道商量对策。耶律淳对萧普贤女、萧干、耶律大石等人说道:“俺国与宋签订有澶渊之盟,两国已经相好一百余年了。一百余年来,两国之间互通使臣,互贺国喜,并无违和之处。目今,女真南侵,大辽危急存亡于旦夕之间,正是俺国抗金吃紧之时,宋国背信弃义,进攻俺国,实乃助纣为恶,落井下石。针对这个情况,你们以为如何?该如何应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耶律大石道:“圣上,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好准备兵力,与宋国拼死一战了。”
旁侧的萧普贤女说道:“宋军不足虑,该虑的是女真。”
耶律淳、萧干、耶律大石等人见说,皆转首看向萧普贤女。萧普贤女继续说道:“宋军百十年从未有过战事,仅有的一点战事乃是征剿梁山贼寇、平叛江南民变,这些皆他国内的肤肌小恙也,对外尚无大的战事,其实力不足虑也。目今情势下,当先派使臣劝阻宋军北进,俺国好腾出精力来对抗女真;假若宋军执意北进,就在白沟一带迎战之,其不能获胜,自然撤军南返了。”
相对于一些大男人,皇后萧普贤女似乎更有主见。对萧普贤女的意见,耶律淳、萧干、耶律大石等人深以为是,遂唤来殿前兵马副使耶律胜,令其前往雄州,面见宋军主帅童贯,劝阻其珍惜两国之间的友好关系,遵守两国签订的盟约,罢兵南返,莫要助金攻辽,以免两败俱伤,让女真得利。耶律胜受耶律淳、耶律大石之令,作为辽国军使,策马疾驰,前往雄州,去见宋军统帅童贯。耶律胜策马疾驰在前往雄州路途上,正碰见宋朝兵马浩荡而来。耶律胜见状,心里焦急,遂跳下马来,伸出双臂,拦住前面的宋军兵马,高声叫道:“停军!停止前进!”
宋军前军大将见状,急忙勒停了马,大声喝问道:“何人?你要作甚?”
耶律胜伸开双臂,阻挡在路中,大声回道:“俺乃辽国殿前兵马副使、辽军军使耶律胜,受命出使你军,俺要见你家元帅。”
宋军前军大将问明了情况,遂令兵士带了耶律胜,前往中军,去见童贯童枢密。兵士们受令,遂将辽军军使耶律胜,带至中军统帅部童贯马前。来到中军统帅部童贯马前后,耶律胜跳下马来,仰望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童贯,大声禀报道:“禀告南军元帅,俺乃辽国殿前兵马副使、辽军军使耶律胜,现受俺国兵马总管,幽州防卫使耶律大石将军指派,前来出使你军,且先停军。”
童贯见状,勒住马。童贯身后,众将及兵马,皆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