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一身都是血嘣子,右胳膊像是被砍掉了,肩膀一侧的衣袖空空荡荡,还湿漉漉的。
脸上沾着不少黄沙,混着凝固的血渍。
说话打着哆嗦,但身子骨撞健壮,硬强撑着一口气。
许睿眼疾手快,飞也似地跑回毡帐拿药粉和布条出来,给他止血。
许大夫也快步上前,扯下自己的裤腰带,将肩膀头给他缠住,而后扶他坐下,再给他把脉。
白胡子长者见他这般模样,顿时脸色煞白,赶紧起身,拄了拐杖朝他走去。
问了一通嚈哒(yanda)话,而后面色沉重的颓坐在椅子上,老泪纵横。
沈家霖坐的不远,瞧着形式紧张,小声寻问身边的努尔大叔,“大叔,发生了什么事啊?”
努尔大叔思绪沉重,将刚刚他们的对话,小声讲给沈家霖听。
努尔大叔说,满身是血的这个人叫克里木,是阿合奇的堂兄弟。
前几日他和阿合奇两个亲弟弟,去外头放马群,走的稍微远了一些。
因着马群吃草厉害,绿洲就这么大点地儿,不能全部吃光,得给家里人、还有羊娃子们留点儿。
可返回来的路上,他们竟然被匈奴人偷袭。
克里木和两个堂弟抵死拼搏。可还是架不住匈奴人彪悍,克里木被匈奴人一刀砍了胳膊摔下马。
是其中一个堂弟,趁机将他扔回马背,踹了马屁股。马受惊,将他一口气给驮回来的。
不过,两个堂兄弟就没那么幸运了。
他俩在后面被匈奴人捉住,一个砍了头,一个捅穿了心。
马群也受惊,全部跑散了。
努尔大叔说的声音小,可大家全部都听见了。
阿合奇两个弟媳妇儿听见自己丈夫已经丧命,当即就抱着孩子哭起来。
其他人也都心底凉半截,面面相觑着。
沈家文向来头脑活泛,他忽而想到什么,赶紧起身跑过去,蹲在克里木跟前看了伤势,心头紧了紧,问道,
“小兄弟,你们是在沙漠附近的绿洲喂马群的对吧?怎么会碰到匈奴呢?他们不是往西去,占领耶律王庭了吗?这明明是一东一西两个方向啊?!”
克里木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旁边白胡子长者面色结霜般凝滞着,干树皮似的手擦了把眼泪,又重新落回微微打颤的膝盖上。
他平静下心绪,才接沈家文的话,
“这里虽然是沙漠,可离官道不足四十里,离白兰古城也就三百里,想必匈奴人应该是顺着宿姑河下来的。”
克里木卸了劲儿,这会已经体力不支,精神开始迷糊,马上要晕倒的样子。
幸而许睿和他爹动作快,已经给他上了止血药,吃了止疼丸,这会儿撑着最后一口气,他对白胡子长者说道,
“大伯,匈奴人说,他们要占领白兰古城外所有地盘,咱们得赶紧逃命...”
说完,彻底昏过去。
孩子们一听‘逃命’,顿时打个激灵,吓得钻进各自娘亲怀里,呜咽起来。
再小的乳娃,干脆放声大哭。
杨杏儿这个胆小的,搂着俩儿子的肩膀头。
不等孩子害怕,她倒先抹起泪来,抖着嘴唇对丈夫道,
“我...我老娘...她今年六十帮尖儿...我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听她喋二话...”
“没事的,有我在,你们都别害怕。”
沈家霖自己也心空,可见媳妇儿孩子脸色惨白,他还是顶着一股劲儿,小声安慰着。
沈家龙亦是,搂着媳妇,拳头攥的贼紧。
美丽莎伸手拍着俩儿子的肩膀头,空洞洞的望着前方,一脸无措。
沈老太同样心底凉岑岑,她想着之前老伴儿交代的,万难险阻,一定要平安回到家乡。
再瞧瞧怀里安静着、不哭不闹的小孙女,突然间就不害怕了。
她抱着孙女站起来,将大家的恐慌尽收眼底。
以经验丰富著称的努尔大叔和白胡子长者,此时也是方寸大乱,双双垂着脑袋,想着克里木说的话。
沈老太清了清嗓子,直接对大家说道,
“克里木小兄弟冒死跑回来给咱们报信,咱们不能这么消沉。他受了伤,路上一定会留下血印子。若是匈奴人有心,一定会顺着血印子摸到这里。”
“咱们这么多人要是想活命,必须现在就收拾东西,立刻出发逃命去。”
“速度快的话,两天多一点咱们就能顺着官路,到达白兰古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