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七手八脚地搬入卧寝中,众人被支散,只留下寻灵、柳宗和凤陟三人守在榻前。原本双眸紧闭的女子忽的睁眼,澄澈的双眸在略显昏暗的室内微微发亮。“盈……”“嘘!”
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凤盈支起身子,眸光扫过三人,而后沉声道:“监视的人已经走了,我需要你们配合演一出戏!”
“这……”凤陟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弄不明白他们究竟在闹哪出。“柳宗,记得待会叫谷兰弄一副堕胎药来!”
手按在小腹上,凤盈唇角挂着淡淡的笑,眸光尖锐如刃。他们想要的,她便给他们,看看最后到底是谁赢了谁!“堕胎药?”
凤陟瞪大眼睛,眸光锁住她平坦的小腹,说话的声音都变得不利索:“你……你腹中……”“盈儿,这孩子要是药掉了,你日后可就再也怀不上了!”
柳宗温吞道,声音里的担忧并不明显。狐疑的目光在两人间徘徊,最后落在凤盈身上,凤陟拧眉,叹息道:“盈儿,二哥晓得你是个有分寸的,但这孩子,你还是留下吧,若是抚养不便,可以交予二哥!”
在他心中,凤盈比寻常家的姑娘来得叫人放心,虽然比他小上那么几岁,心智上却是老成的,可没想到,她终究是没逃过情爱这关!“二哥放心,盈儿是不会做出损害自己身子的事!”
说到这,凤盈轻轻拍了拍小腹,柔声道:“谷兰不会将堕胎药熬来,她只会把药物换成安胎药,叫这孩子的性命与我联系得更为紧密。”
“谷兰?”
这次不止是凤陟,寻灵与柳宗皆是愕然。侯谷兰虽然行事都是以凤盈的利益为先,但从不忤逆她,怎敢私自将药物替换。“谷兰是大哥引入我府内的,初时我一直觉得奇怪,怎么都想不明白,直到我被慕容南朝下了药,听到了那《魂蛊曲》的萧声,这才明白了大哥的用意!”
低头看着平坦的小腹,凤盈露出一抹浅笑,淡淡的,不达眼底:“谷兰早就被下了蛊毒,只不过她自己没有觉察,许多她晓得的事,会不由自主地传达给大哥。”
“大哥?”
凤陟又是一怔,想要问些什么,但看到另外两个了然模样的人,到口的疑惑又被咽了回去。“盈儿,你的意思是,谷兰姑娘她一直以来都是凤大哥安插到你身边的细作?”
眼珠转了几转,柳宗不确定道:“南疆有诡药能迷人心智,将人心中某些阴暗的想法放大,叫人做出不理智之举,在柳城时,谷兰曾欲下手杀余老,这么看来,那时当是她对余老的厌恶被放大了!”
“差不多就是这样!”
凤盈点点头,抬手扯住柳宗的袖子,漫不经心地扣着他袖口的暗纹:“若非如此,谷兰她也不会三番四次地做出叫我气恼的糊涂事。”
“盈儿的意思是,想借谷兰传出想叫凤大哥知晓的消息?”
柳宗一语中的,凤盈抬眼,忍不住调笑道:“榆木脑袋可算是开窍了!”
“盈儿打算留下腹内孩儿?”
心中有万千不明,凤陟有些忧心道:“爹素来疼你,此事要是叫他晓得,怕是他非得揪出六王爷不可!”
凤盈没有说,但在凤陟心里,能叫她留下的孩子除了慕容南宇的再无其他。“那么多人盼着他,盈儿自是要将这孩子产下!”
她笑,眼底寒光凛冽,叫人不寒而栗。“盈儿可是在置气?”
握住她的柔荑,凤陟安抚道:“可是六王爷欺负了你?要是真受了委屈,千万别憋在心里!”
他虽是一介商贾,但要是叫六王爷将凤盈欺负了去,哪怕是赔上他的性命也绝不轻饶。“六王爷能叫盈儿受什么委屈,往日同他在一处,都是叫盈儿占了理。”
说到慕容南宇,凤盈眼底的寒光消退不少:“二哥且宽心吧,素来只有盈儿欺负人的份,哪能叫人欺负去!”
“可爹那边……”她虽然同凤丞相断了父女关系,但说穿了,那骨肉血缘是断不得的,况且凤相对她还存有关切之心,要是晓得她不仅失了清白,更是有了身子,估摸着会被气得不轻。“他会高兴的,相信我,不一会儿他便要来了!”
将柳宗袖口上的暗纹挑起,凤盈不急不缓道:“现下凤丞相那边并不紧要,最重要的是,你们三人得配合我,将这出戏给演好了!”
“什么戏?”
纵然被她的话弄得如坠雾里,凤陟还是答应道:“只要你说,二哥便帮你!”
“盈儿认为这腹内的孩儿是孽种,存了心思要将他拿掉,只是若是动了这腹内的孩儿,对身子伤害极大,你们得将这些消息无一遗漏地告知凤丞相,叫他好生劝劝我!”
一点一点扯着绣线,凤盈唇角勾起的弧度带着精明与算计:“对了,二哥,若是凤丞相对你说了什么,叫你劝着我同他搬出去,你便借机将许给你的亲事推了!”
“你到底打的什么盘……”“扣扣!”
屋外响起的敲门声将凤陟的问话打断,旋即是白芷急切的声音:“小姐,凤丞相前来看你,现下已闯了进来!”
“都闯进来了,自是由着他入内!”
将柳宗袖口的最后一朵牡丹挑尽,凤盈侧身躺下,声音轻飘飘的:“二哥,下手重些吧,这回盈儿可得真晕了!”
“……”大掌举起,凤陟颇为纠结地看着那瘦弱的背脊,比划一番后,终是用力击在她脖颈上。榻上的人儿气息一乱,而后恢复如常。“凤丞相,凤丞相,小姐她在屋内休息,您切莫私闯民宅!”
白筠急切的阻拦声入耳,柳宗眉心拧起,低啐了声脏话,眼中满是怒气。按理说以柳宗这般温吞的性子,那是极少发怒的,更别说是说那些粗鄙之言,凤陟再次看向他,心下已然明了几分。这其中事情复杂得很,柳宗定然是知晓了些许,所以才会在听到凤丞相要来之时烦躁不已。“盈儿!”
苍老急切的声音入耳,屋内三人皆上前半步,寻灵得了指令,快速推门而出。“凤丞相!”
伸手将凤丞相拦住,寻灵峨眉微蹙,满脸忧心道:“凤丞相,小姐她才刚睡下,您还是不要进去搅扰了!”
“本相是盈儿的生身父亲,她身体不适,本相缘何不能入内?”
声落,左右侍从霸道地将寻灵架开。阔步跨入屋内,眸光在落在榻上女子身上时眼中浮现疼爱之色。“爹!”
凤陟起身,恭敬地朝那不知何时白了两鬓的男子行礼,话语里有几分驱逐的意味:“爹怕来得不是时候,盈儿方才睡下。”
“为父关心她,这有何不妥?”
疾步上前,手搭在凤盈的脉上,诊治的手法之细致,令人咋舌。“爹……”“有喜了,有喜了……”抑制不住心底的欢喜,凤丞相大手按着心口,感受那如擂鼓的跳动。“凤丞相不生气便好!”
柳宗上前,与他一道坐在榻边,叹息道:“虽然盈儿同您老断绝了父女关系,但说到底,她心中还是期盼您的疼爱的,现下她有了身子,又大喊这孩子是孽种,想必是怕您知晓了会动气。”
“只要是她的孩子,本相又怎有动气之理!”
握住那冰凉的小手,凤相眼中笑出泪来,泪水顺着面颊上深深的纹路滑落,看着好不可怜:“是本相对不住她,若不是本相糊涂了,她又怎会遭遇那般多的难事。”
“爹不怪盈儿?”
心猛然一沉,凤陟强压下那不好的想法,做出一副欣喜又忧虑的模样:“孩儿还生怕爹会责备盈儿,并逼着她拿掉腹内的孩儿。”
“爹老了,盈儿长得像她娘,爹想抱抱她的孩子,就像自己回到年轻时那般。”
干枯的老手伸出,将背对他的凤盈翻了过来,就见那叫他日夜思念的容颜呈现在面前。这是多么相似的眉眼啊,七分像,最少七分像,只是她眉眼中少了那女子独有的风情,不然她若是诞下一个女娃,多像是时光倒回了十多年前。“爹还是在想金娘?”
说出这话时,凤陟心中有些苦涩。别人不知道,他却是晓得娘亲虞氏对爹爹凤丞相的情感,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终究是没能拼过一个死人。“如何能不想呢!”
凤相叹了声,干枯的大手在落到她的眉时触电般缩回。他方才竟然一时失了神,她终究不是她,哪怕生得再像也不可能是她。“盈儿她腹内的孩子是谁的?”
心中明知,凤相还是问了出口。“回凤丞相,孩子应当是六王爷的,只是……”看向她平坦的腹部,柳宗恼怒道:“那六王爷当真是个卑鄙小人,也不知对盈儿说了什么,叫她伤心好一阵才恢复,现下知晓有了身孕又心绪不定,柳宗无能,解不去她的心头病。”
“爹,您在洛朝地位举足轻重,六王爷定然听得进您的,要不您去同六王爷问个清楚,他要是对盈儿有心思,就趁她现下肚子还平着,现在便去向皇上求娶!”
踌躇地来回踱步,凤陟一咬牙,狠心道:“他六王爷若是不愿,那便给盈儿找个好人家嫁了,总好过就这么大着肚子,到时候会败了她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