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窗户正对着花园,万紫千红,一抹纯白身影格外显眼。
单薄,纯粹。仿佛随时会在日光中消散。
教皇搁下座机话筒,往外走去。
两年前,他将自己一手建立的组织zero全权交给养子负责,然后带着妻子来到这里静养。
这里景致如画,环境清幽,她曾称赞过很美。
这么说的时候,在她眼里却找不到一丝喜悦。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她身上感受到这种情绪了。
花园中,她坐在画架前画画。
上前一看,画的是不远处的绣球花丛。
难得她有兴致,他不想打扰,只站在她身后默默看着。
起完稿,她拿起颜料。
刚在画板上挤了几团颜料,下一步该调色了,可她毫无征兆地停下。
把东西放回桌上,她托着腮发起呆,神情恹恹。
“不舒服吗?”
秦宛缓缓摇头,“只是不想画了。”
“怎么不想画了?”
“打发时间而已,既然画不画都无所谓,干脆不画。”
从前她多喜欢画画啊,拿起画笔能画一整天。
有了女儿之后,她最喜欢画女儿,没事就拿着彩色铅笔涂涂画画。
短短几年,画了上千张。
可如今,画画已经不能让她高兴起来。
失去一切兴趣和欲望,无法获得快乐,抑郁症的典型症状之一。
他伸手揽着她瘦削的肩,“不想画就不画。”
“累了。天涯,进去吧。”
所有人都尊称他为教皇,这个本来就很少用的名字,已经没几个人知道了。
萧天涯。
“好。”
他牵着妻子往里走,一路无言。
进门前,他回头遥遥望向花园。
阳光正好,鸟语花香,都不能为他们的世界增添一丝温度。
他忽然想起刚才电话里听到的那道声音。
属于十七八岁少女的,温软得像撒娇的声音。
如果他们的女儿还活着,差不多也是那个年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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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修则住进映水湾后,就被萧寒星赶去客房。
没分成居,但分了房。
当天晚上。
本已经熟睡的萧寒星,胸口剧烈起伏几下,眼睛动了动,醒了过来。
看着天花板,脑子还有些转不过弯。
突然,她翻身下床,急急往外走。
客房外传来断断续续的轻响。
孟修则浅眠,一点动静就能把他吵醒。
一看时间,半夜三点。
担心小女朋友出事,起床走出房间。
工作间门开着,灯光和声响从门缝里透出来。
推门一看,女孩在里面翻箱倒柜。
她光着脚,一身睡裙,头发可爱地蓬蓬乱着,显然是睡了一觉醒来,不是熬夜到现在。
见她连伤手都用上了,孟修则连忙走过去。
“这么晚了,找什么?别动这只手。”
“我要找个材料,你帮我。”
“什么样的?”
“木头,要深色的,我记得有一小块阴沉木……”
他也不问为什么,秋深露重,让她回去把拖鞋外套穿上,自己找起来。
很快就找到了,一块巴掌大的阴沉木被放到工作台上。
萧寒星用笔在上面画线。
孟修则本想阻止,可是看着她格外郑重的神情,还是没说什么。
画好线,她将木块固定好,拿起工具。
他不由得皱起眉头。
她就用那只伤着的手操作,把雏形弄出来。
“可能是今天见了你父母,刚刚我梦到爸爸妈妈。”
他认真端详她的表情,“伯父伯母……在梦里跟你说了什么?”
萧寒星摇摇头,“这么久了,只梦过他们几次……有一次他们轮流抱我,叫我星星,其他梦境都没有声音。”
孟修则不知能说什么,看她的眼神带着深深的怜惜。
“这次,我看清妈妈的吊坠了,她还说了一句话,我只记得“外婆”两个字,可能是外婆传给她的东西吧。”
说着话,她手上的动作也不停,工作台上满是木屑。
难怪她三更半夜不睡觉,伤也不管了,非要动手。
“仅有的记忆里,她拿这个吊坠逗过我玩。以前我总想不出吊坠什么样子,其实梦境也不一定真实,可是……”
“有一套科学理论说,遗忘并非记忆消失,记忆始终在大脑某个地方,只是没找到提取的方法。”他坚定地说,“也许你是在梦中激活了这部分记忆。”
一本正经,特别有说服力。
萧寒星勾了勾唇角,“你去睡吧,我做好才睡。”
孟修则知道,她是怕忘记了。
他听话地走了出去,很快又拿着水杯和笔记本回来。
他把水杯放在工作台旁边的架子上,免得木屑飞进去。
“你忙,不用管我。”
见他这样,她也不劝了,继续手上的事情。
这边喀喀沙沙,那边噼噼啪啪,相伴到天明。
直到天亮了,萧寒星才把吊坠做出来。
孟修则做好早餐,两人在餐桌旁坐下。
打磨光滑的吊坠就放在桌上,穿了条黑色绳子,他拿起来细看。
吊坠是长形的,形状不规则,什么都不像,很是奇特。
对面的女孩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手里的勺子差点掉桌上。
他挪到她旁边,把吊坠给她戴上,又接过勺子,把馄饨一个个吹凉,喂到她嘴边。
她摸了摸吊坠,安心地接受投喂。
等他也吃好,碗筷扔进洗碗机,回头女孩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刚刚藏起来的手这下藏不住了,用了一晚上,又肿了起来。
孟修则叹着气,将人抱回房间,又拿来药膏帮她涂抹按摩,再次戴上护腕。
他也困了,在她身边躺下,闭上眼。
一起熬夜,一起补眠。
这样的经历是头一次,创造新回忆了。
谁知一觉睡醒,外面已是满城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