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我……”
苏兰下意识地揪住老太太的衣袖这一次终于有些慌了。她看着老太太的神情,如果再不明白孕妇不能吃螃蟹就是傻的了。
本能地,苏兰指着苏软软:“软软,我没有吃螃蟹,你凭什么空口污蔑我?”
“小兰,你要的螃蟹我给你买回来了!”
就在苏兰指责苏软软的时候,赵金明拎着饭盒回来。开口一句,直接把苏兰打进了十八层地狱!
身体一晃,这一次,苏兰是真的立不住了。
“这是怎么了?”赵金明拎着螃蟹,看着一脸阴沉,睡而复醒的母亲,心里顿时着急。
“软软,我不是说让你们明天再来……”
“你闭嘴!”
赵金明以为是苏软软强行把母亲叫醒,没想到,自己老娘叫他闭嘴!
“娘~”赵金明委屈。
赵老太太扶着床沿,过去抓赵金明手里的饭盒,当打开,看见里面个头肥大的一公一母两只蟹的时候,手一抖,终于是把螃蟹扔在了苏兰脸上。
“这就是你说的没吃?”
老太太眼底精光大盛,她年轻时候可是真扛过枪杀过鬼子的,她的一个眼神,苏兰怎么能受得住。这下,当即摔一个屁股墩。
“外婆,你听我说,这一切都是设计地,我真的……”
“是不是设计,医生验一下不就明白了?”
苏软软侧身,让严君絮叫过来的医生进来。
当中医的妇科圣手给苏兰把过脉,摇头的模样,彻底让赵老太太又一次差点倒下。
好在苏软软一早把医生也叫过来,这一次,老太太有惊无险。看着地上的苏兰,赵老太太两眼发黑:
“给我滚……你,还有你老母……给我滚出赵家,给我滚!”
老太太一双眼睛里滚出浑浊的泪水,站在那里,看着这个满心疼爱了十多年的外孙女,有凉风飘进来,老太太站在窗边,看着满天星斗,终于自问,到底是自己做错了吗?
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待她?
警卫员很快进门清场,训练有素,不顾苏兰的哭嚎,连带着那盒螃蟹丢出医院。等在外面的赵慧没想到自家人梅开二度,傻眼:“你怎么也被赶出来了?”
苏兰看着自己母亲,凄厉地怨恨爬满了她的眼角:“都怪你!”都没了,陶安生,自己的希望,一切,都没了!
苏兰的目光在夜色下,仿若厉鬼。一边的赵慧都被吓得倒退。而此刻病房内,老太太躺在病床上,看着面前的夏娟,伸伸手,又有些瑟缩地退回去。
她怕了。
夏娟看着病床上的老人一夜之间全白的鬓发,心里不知道为什么,会感觉那样的心疼。慢慢地,仿佛是一种召唤,她开始哼唱:“孔雀东南飞,五里……”
病房内的人面面相觑,直到病床上,另一个和声加入:
“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
哼唱的戏曲在病房内,终于,老太太终于上前,握住夏娟的手,未语泪两行:
“我的慧慧!”
夏娟眼中的泪水早就也跟要流干的模样。
十三岁那一年,她落水,醒来后记忆全失,她只会哼这一去孔雀东南飞,因此跟同行的姐姐,也就是严君絮的母亲投奔了戏团,成了角色。
兜兜转转数十年,她当然也想过找自己的父母,可当年战乱,后来三年大饥荒,再后来她嫁做人妇,夏娟以为自己的一生也就这样,做一个无根的浮萍,或者做有一根线牵着的风筝都是可以的。
可是她怎么没想到,她会再次找回自己的父母!
赵家的女儿错而复得的事情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赵老太太一点不含糊,出院第二天,在家里摆流水席,郑重地跟所有人介绍真正的亲生女儿。
众人虽然有些嘀咕唏嘘,但是赵家的地位在那边,无论说什么,都被赵老太太压下去。
大家都说声恭喜,对夏娟客客气气,说话好听又有乐趣。这帮人都是人精,哄夏娟开心了,赵家都开心!
夏娟穿一身老太太特地给她定制的旗袍,一张脸通通红。
这些日子,在医院,母女俩之间的感情联络的很好。当然,这里面也有夏娟本性温柔的缘故,因此她可以理解一切,理解当年父母把她无奈寄养,只能带着哥哥远去前线。她可以理解,寄养的家庭后来三年饥荒把她丢下。她都理解……
“软软,你放心,妈说理解并不是代表原谅。”
晚上,苏软软扶着母亲回家,走在路上,苏软软有些心疼,想说什么,却被母亲截断了话头。
夏娟看着天上又大又圆的月亮好久好久,今天的好日子,是赵老太太选择的团圆日。可是她看了良久之后,突然说出了这一句,让苏软软都忍不住心惊。
“娘?”
夏娟收拾收拾情绪,拍了拍苏软软的手:“以后,软软,娘要你知道,以后你也是有外家撑腰的人了!”
温柔如水的眼睛里,那一刻,苏软软看见里面水波潮涌,似乎盛放着月光,明明温柔,却又显得清冷。
这是苏软软从未见过的夏娟,是谁都没有见过的夏娟。温柔却清冷,清醒且自持。
苏软软鼻头一酸,一下明白过来,伸手抱住了自己的母亲。
难怪,难怪母亲会那样毫无芥蒂地接受赵家人,难怪……
夏娟抱着女儿,看着外面的月亮,心里想着的没有别的,反而是,自己临了来城里的时候,家里还腌了一缸咸鸭蛋,算算日子好回去拿出来吃了。
赵家的客人捧她是戏剧的传承者,是星星之火,骨子里有赵家人的天分。夏娟没读过什么书,所知道有限的,只有自己唱的那几折戏里面的人生。
她知道失而复得的荣宠无双,却也知道,事有一便有二,再有三。既然可以舍弃得了一次,便可以第二次。
她到底,已经有了自己的家了。父母于她,是锦上添花。她当然高兴,当然会孝敬,但这一切都是在她的小家安稳的情况之下。
她心里最重要的永远是眼前的家。
抱着苏软软,夏娟看着又大又圆的月亮,把眼泪都看出来了,突然轻轻道
“软软啊,我想你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