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突然咳嗽了声,“你别拖着我了,我眼睛看不见了......”
“浅浅,我不行了。”他一手用力将她一拉,促使她停下。
“陪我一会吧,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他突然吐了,血又喷溅了不少,汨汨朝他脖颈下流。
声音也越来越轻弱,他却不肯放松,仿佛要竭尽全力抓住她脑袋,迫使她耳朵凑过来倾听。
“我经常想起你怕我的样子...你生气的样子,咳咳......你想鬼主意的样子......,
还有...你假装对我撒娇的样子......”
“说不出更喜欢哪个,但都喜欢......”
他嘴角洋溢着笑,那一刻,是从未有过的温情。他几乎闭阖的眸里,那微微敞开的缝隙中,依旧射着无限温柔的微芒。
“这一世,我好想......爱你到老。”
声音从轻淡,到最后的气音,渐渐微弱散去。
这一刻,她来不及悲伤,冷静下来赶紧给他做心肺复苏,眼眶中的泪滚珠似的不停坠下。
而这时,唐宋带着医疗队和警队人员赶到。
她慌忙叫人把薄时言抬上担架,让医务人员紧急处理,随即跟上了来接的救护车。
唐宋提醒她:“你现在也是病人。”
“我没事。”她一脸猩红的眼,神色却异常的镇定,“这里离最近的医院有多远?”
“二十分钟。”
她坐在医护人员身边,看着他们进行了基础急救之后,对她说:“患者需要马上手术,取出子弹。”
“但是我必须先给你打个预防针。”
苏浅浅双手握拳,紧紧攥住,冷静的道:“死亡或者植物人?”
“是的。”医生道,“你必须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
她怔怔看着他整个脸颊被血色包裹住,心中沉如坠谷。仿佛有一把刀猝然在心口切开了一个口子。
这一刻,她才彻底意识到了,薄时言在她心底藏得有多深。
像一根埋在地底的芽,从前被她踩下,一顿泪的浇灌便凶猛蹿出,蹿到了她的心魂之上,从此肆意生长。
她想过这个男人如何卑劣又阴郁的活着,不管是活得恣意放纵,还是虚伪清高。
总归是活着,有灵魂的活着。
可当她果真闻及这噩耗时,第一反应就是窒息,无法接受的窒息。
他这样的混蛋,为何要这样早早逝去?
不是能祸害一千年吗?
抵达医院时,苏浅浅签了紧急手术同意书,最终瘫坐在走廊里等候。
僵坐了好一阵,她终于埋下了头,眼泪簌簌朝下落。
唐宋在旁边沉默半晌,拿了一瓶矿泉水给她,她没接,惶然坐在原地。
唐宋忍不住叹息:“其实他一直在离你最近的地方,一个月前他就把办公地点转到了这里,试图瞒着你跟孩子接触。”
“但又怕你发现,索性想着先在这里扩展业务,等忙完了这一阵再想着重新赢回你的心。”
“他的原话是怎么套路你上钩,但你也该知道他的做派不能只看一面......”他说着忍不住眼眶也红了。
“他是口是心非相比于别人更重的人,要是真的说出了什么肉麻话,那一定是他克服了傲慢、卑劣和尊严的最纯粹真诚的话。”
此时苏浅浅已经泣不成声,颤到全身发抖。
“我花了好多年才算了解他的一半,其实我知道,更多的他你也许并未真正想去探索,就凭他现在的所作所为,我希望你能感同身受一下。”
“他是那种只要你能回头,他会不惜拼上命的人,在他眼里,这条命从来不珍贵,珍贵的是什么,你应该清楚。”
“别说了......”苏浅浅把自己瑟缩起来,抱膝坐在了一角,把耳朵捂住,“我不想听了!”
她脑子里全然是方才男人在最后一刻,在子弹嵌入他头骨时,依旧将她紧紧护在身怀之下的瞬间。
是他在倒下之前,依旧拼了命的将匪徒射杀三枪之后,才彻底散尽了全部。
这一切景象就像一把刺刀,一次又一次的狠狠插入她的心脏,鲜血淋漓却连绵不绝。
搅得她疼痛难忍又愤怒无助。
她转身又朝手术室看了一眼,更加紧紧的抱住了自己。
“你也受了伤,赶紧去包扎一下吧。”唐宋提醒她。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渐渐平息下来,哑声道:“我等他出来再说。”
半小时后,苏念一被人送来了。
小家伙一来就抱住了妈妈。
平日里活泼耍皮的模样,此刻也萎了蔫了,哭着将苏浅浅抱住,不住的安慰她:“爸爸会没事的,我问过天公爷爷。”
“他说爸爸不是个好惹的人,他收不住爸爸。”
苏浅浅破涕为笑,帮儿子擦泪:“好,我相信你。”
气氛好一些,苏念一却突然又哭起来:“麻麻,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就是爸爸?”
自从知道他是自己父亲之后,苏念一感觉整个人生都圆满了。
还有什么比他知道自己爸爸还活着这件事更令人满足?
可现在真相突然又变成爸爸又要死了,叫他如何能接受?
苏念一哭得更伤心了。
苏浅浅紧紧抱住儿子:“对不起,是妈妈错了,妈妈不该隐瞒。”
再怎么样,他们毕竟是父子。她不该剥夺他们交往的权利。
这期间,当地警察带着国际刑警来访。
他们告知,这伙绑匪是当地的黑道组织,领头人没来,但已经被抓了。
“我们一开始确定不了你被绑的位置,幸好有薄先生帮忙追查,他在城内追查了一夜,最终找到了你。”
见苏浅浅脸色不对,唐宋随即追问:“查到幕后主谋了吗?”
“这一档绑架交易是由网上完成的,我们追查到溯源,连通到你们国家的燕城。”
苏浅浅恍然大悟。
她提供了一个名字交给警方继续追查,“这个人在我儿子的私立学校应该有内应。”
否则,她也不会那么容易上当了。
不多会儿,手术室的门突然开了。
苏浅浅心中一下子紧张起来,跑到医生面前,手指捏到发白,却突然发不了声了。
“怎么样了?”问的是唐宋。
医生摘下口罩,沉着面色摇头:“我们尽力了。”
苏浅浅这才颤颤哽出声来:“这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