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 刑部之中。 许清宵的身影出现。 被许清宵仗刑的官员都送去医治了,但大部分的刑部官员还在处理公事。 看着走来的许清宵,众人眼神皆然露出敬畏之色。 许清宵知道,自己今日所做,震慑到了六部,不出任何意外,往后自己办案,就没有人敢阻碍了。 只是许清宵更加明白一个道理。 他们害怕自己,是惧威,害怕被自己打罢了。 而不是真正的害怕自己权力,害怕自己手段,所以这种敬畏没有任何作用。 该碰到可以找自己麻烦的时候,还是会找,只要双方有理,对方依旧不会害怕自己。 毕竟动手这种事情,一次两次还好,而且必须要占理,多了肯定不行。 一来是人家也不蠢,上了一次当,怎么可能上第二次当? 吃了一次亏,还吃第二次,那大魏这帮官员可以全部殉职了。 所以自己必须要尽快做好手头上的事情。 不管难不难,必须要做好来,一旦做好了,剩下的就交给皇帝就好了。 回到主事房内。 还不等自己坐下来,马上便有卷吏走了进来。 “许......许!许大人,这是平丘府赈灾案相关卷宗,您看看。”
卷吏有些发抖,略显得害怕,不敢直视许清宵。 “放在这里,辛苦了。”
许清宵温和一笑,让其放在桌前。 “哦,好,许大人,您慢慢看,若是有事,您招呼一声,属下在门外等候。”
卷吏点了点头,将东西缓缓放下后,便快速退走了。 没办法,许清宵之前所作所为还历历在目,谁敢不客气? 看着后者离开,许清宵没有多想了。 将送来的卷宗拿起,而后开始认真阅读。 【平丘府赈灾案】 大致来看,就是平丘府遭遇旱灾,朝廷拨款三千万两白银,府君张南天贪污两千万两白银,剩下一千万两白银发落下去,落到难民手中就寥寥无几了。 后来朝廷派人巡视,发现平丘府依旧是死伤无数,甚至发生过易子而食的情况,故此上报朝廷,引得朝野震动。 嫌疑人张南天还不等朝廷发落,便将全家杀光,自己悬梁自尽。 但赃银不知在何处。 所以这份卷宗的主要性就是找到赃款。 只要找到账款,就可以定案。 两千万两白银啊。 许清宵有些感慨,自己要是破了这个案子,升个员外郎不过分吧? 大魏现在每年的税收应该是一万万两白银左右。 听起来很多的样子,可实际上大魏人口有多少?根据有限的统计,至少三十万万。 这里面还不能算上黑户。 如此庞大的人口基数摆在这里,税收才不过一万万两白银。 许清宵前世有一个王朝,名为大明王朝,人口三万万,不算衰败之时,正常情况下有一千五百万到两千两百万两白银。 大魏人口是大明王朝的十倍,但税收没有达到十倍,并且人口越多,产生的质变和量变也多,最起码一点,土地开荒就偏简单一点。 最起码有超凡体系摆在这里,只要条件允许,移山填海都能做到。 所以大魏的国库收入,完全就是垃圾,再者还有一点,那就是支出问题。 去年支出九千五百万两白银,国库结余五百万两白银。 勉强算是扛得住,可问题是,增长速度和支出速度不成正对比。 还要闹腾着去北伐,去打仗。 怎么打? 拿命去打? 所以如果自己破了这个案件,找回了赃银两千万两,提升至员外郎完全没有任何压力,二十七吏司郎中也不过分。 两千万两白银啊。 相当于白捡,拿到这笔钱,朝廷完全可以做点事情。 不过大魏税收如此之低,也有待考证,毕竟自己没有进入户部,到底是什么数据,肯定不知道,唯独进了户部,才能知道大魏现在的情况到底如何。 许清宵觉得有些贬低,三十万万人口,一年税收才一万万两白银,而且每年都是呈下跌趋势。 北伐可以当做借口,但这个数据太离谱了,有些古怪。 只是眼下许清宵没有多想什么,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再说,这种事情也是以后的事情。 将新的卷宗资料取来。 许清宵开始认真办案了。 --- 【平丘府赈灾案卷宗一】 武元四十五年。 三月初七。 下官,刑部平丘吏司所捕头,李建全,奉命彻查张南天赈灾案。 下官发现,张南天全家死于一击毙命,虽身上有多处剑伤,可疑似后补伤痕。 下官认为,张南天即便担心朝廷降罪,全家受此牵连,但也决不可如此果断,尤其是张南天三子一女,也死于一击毙命,根据臣办案二十年经历,为人父者,对自己儿女出手,决然做不到如此果断,至少有一人需犹豫。 四月十五。 下官,刑部平丘吏司所捕头,李建全。 下官经层层彻查,确定无疑,张南天暗中修炼异术,心术不正,故此已经魔怔,所以对子女无情出手。 下官认为,此案,在于张南天修炼异术,心智已疯。 【武元四十五年,四月十五日】 【卷宗记录:平丘府吏司所捕头李建全】 --- 这是第一份卷宗资料,许清宵没有多想,将第二份卷宗资料展开。 【平丘府赈灾案卷宗二】 武元四十五年。 九月初八。 下官临岚府府衙捕头,张望,奉命调查平丘府赈灾案。 经过数月追踪排查,平丘府府君张南天修炼异术之根源,下官发现,张南天所修异术,名为大罗天术。 此术来自于海上天国,想要修炼此术,需要雄厚无比之气脉,否则难以掌控,可通过张南天之尸发现,张南天气脉平平无奇。 反而像是被人强行打通一般,难以修炼大罗天术,下官认为此事必有蹊跷。 九月二十日。 下官,临岚府府衙捕头,张望。 经过下官层层审查,查出相关原因,张南天吞服一种邪果,可将气脉瞬间开拓,所以才会营造出被人强行打通的假象。 而张南天修炼此异术之后,心智胡乱,故此将全家诛杀。 下官认为,此案,为异术之祸。 --- 第二份卷宗被许清宵缓缓放下。 许清宵拿出第三份卷宗来看。 就如此,转眼之间,一个时辰过去了。 摆在面前的一共有十九份卷宗。 而从第五份开始,就全部是在追踪‘赃银’下落。 属于各种推理,没有任何实际上的证据和线索。 完全是自己的猜测。 当十九份卷宗全部看完之后,许清宵不由皱起眉头了。 他总觉得有地方不对劲,可一时之间难以想到。 当下,许清宵继续从第一份卷宗开始认真看起。 张南天死后,刑部暂且定案之后,第一个接手之人,叫做李建全,是平丘吏司所捕头,有几十年的侦察经验。 从开篇开始,他就认为这件事情有些古怪,因为检查张南天全家人的尸体,通过尸检发现,所有人都是被一击毙命的,身上的伤痕都是被后加上去。 之所以觉得古怪,是因为张南天即便是再绝望,也不可能对自己的儿女这般下手,哪怕如此坚决,对自己儿女无情出手,可为什么还要添加新伤? 吃饱没事干?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啊。 而且如果是因为不希望自己儿女受到第二次痛苦或者折磨,有如此决心,为什么不选择逃? 有这样心智的人,也绝对不会去贪污赃银自杀啊?第一时间就应该想着跑路,实在是跑不掉了,再杀全家,这倒没有任何问题。 一击毙命加新伤。 这是一个疑点,许清宵相信卷宗内容。 只是李建全后面的补充,解释了这一切。 他修炼了异术,心术不正,以致于杀了全家之后,彻底疯魔,才会添加新伤。 这个理由可以成立,异术嘛,邪祟之物,如果一个人疯掉了,那么一切的不理智,都很正常。 而第二篇卷宗。 则是延续第一篇卷宗继续查案。 从异术上入手,他调查到这篇异术叫做‘大罗天术’,来自海上天国,也就是靠北部的地方。 异术流传过来,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一府之君,真要弄到一本异术,不算是特别特别难的事情。 只是这篇异术,修炼的前提就是气脉强与常人数倍,可张南天气脉普通无比,反倒是像强行打通一般。 可后面也有补充以及解释,吃了某种异果,强行打通气脉,然后再修炼异术。 逻辑上也算是站得住脚。 而第三篇卷宗。 则是搜查异果的来源,发现这种异果,虽然可以强行开拓气脉,但致死率很高,正常来说即便是有人想要修炼大罗天术,也不敢冒险。 本身修炼异术,就已经是很危险的事情了,再吃这种果子,存活的概率几乎为零,张南天为什么要吃这个异果? 而且张南天为什么要修炼异术?他当府君当的好好的,修炼这玩意做什么? 这个破案思路很不错,只是很快又有新的解释。 张南天之所以如此冒险,是因为他贪赃两千万两白银,被人要挟,但他无法根除祸害,所以冒险吞服异果以及修炼异术。 结果没想到心智沉沦,将全家杀了,最后用仅存的一丝理智,上吊自杀,免得又祸害百姓。 这是第三卷的内容信息。 而第四卷的内容信息则是。 张南天为何要自杀?他全家死光,即便是恢复一丝理智,按理说应该和朝廷鱼死网破,再不济也要根除那个拥有自己把柄之人吧?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自杀,再者真心系百姓,也做不出贪赃枉法之事。 所以这个逻辑站不住脚,认为这其中肯定还有不为人知的一幕。 只是很快,新的内容再次出现。 办案人查到,张南天自知罪孽深重,也无法对要挟之人出手,并且他还有一名子嗣逃了出去,疑似去了海上天国,他不想祸害百姓,怕朝廷斩草除根,所以自尽而亡,希望朝廷看在这份上,饶恕他后人。 这是第四卷的内容。 而第五卷的内容,依旧是延续第四卷调查。 第五卷的办案人,认为这件事情绝对不会如此简单,吞没赃银,不带全家离开,唯独让一名子嗣逃离,这明显不合理。 而且经过调查,这并非是张南天的子嗣,而是管家的独子,并且已经死在了荒野之中,活活饿死,最终被豺狼分尸,但筋脉却被震碎。 可第二篇内容又给出了新的解释。 张南天入魔杀光全家,无比悲愤,管家之子出现,张南天让其逃跑,并且告知对方赃银在何处,没想到的是,张南天心魔出现,给予对方一掌。 所以这名少年,死在了荒野当中,而赃银下落也不得而终。 这就是调查案件的五份卷宗,后面的十四份卷宗,都是在猜测赃银在何处。 并且一一寻找过,最终还是没有任何结果,甚至其中牵扯到了白衣门,认为张南天是白衣门之人,贪墨两千万两白银,提供给白衣门。 如此也印证了,张南天为何能拥有异术的原因。 但说来说去,赃银目前有三个可能性。 第一,被白衣门取走。 第二,被张南天藏起来了,想要通过管家的儿子去通告,结果没想到心智大乱,将管家儿子击伤,害的对方死于荒野,白衣门也不知道在何处。 第三,张南天已经提前转移银两至海上天国,但可惜跑的太晚,所以自绝家中。 刑部大致都认同第一个可能性,部分人认可第二个可能性,至于第三个可能性不大,如果转移走了,那张南天又不蠢,两千万两白银够他十辈子花不完。 不可能还留在平丘府,留在平丘府做什么?继续骗钱?文武百官又不是傻子,户部最精明了,能成为一府之君,就足以证明张南天不是傻子。 所以第三种可能性不大。 许清宵思绪有些乱了。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片刻钟后,许清宵取出一张白纸,在上面记录。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任何事情写出来,思路会更清晰一点。 【一、李建全为第一办案人,察觉张南天全家死于一击毙命,但身上有不少新伤,提出观点:为人父母,不可能如此坚决,若如此坚决,第一时间应该是逃,即便是如此坚决,为何添加新伤?】 【给予解释回答:修炼了异术】 【二、张望为第二办案人,张南天修炼的异术叫做大罗天术,气脉不强无法修炼,通过检查张南天的尸体,发现他气脉一般般,如寻常武者一般,反倒是像被人强行打通一般。】 【给予解释回答:吞噬某种灵果】 【三、陈康为第三办案人,张南天吞服的灵果,致死率很高,修炼大罗天术也很危险,他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危险?这很不合理】 【给予解释回答:有人知晓他的把柄,他要根除祸害,所以冒险一拼】 【四、李军为第四办案人,如若张南天真要根除祸害,就更不可能自杀,应该等着对方上门,杀了他,并且既然已经入魔,全家死光,按理说不应该要跟朝廷做最后的抗争吗?这是常人的正常反应,难不成死的时候幡然醒悟?这不合理。】 【给予解释回答:他有一个子嗣,并且无法根除祸害,希望自己用自尽的方式,让朝廷放过他唯一子嗣,甚至将赃银告诉他子嗣在何处,将功赎罪。】 【五、周柏为第五办案人,张南天的子嗣已经死于荒野当中,而且筋脉断裂,张南天既希望朝廷饶了他,为何还毁了他筋脉?有可能是他杀。】 【给予解释回答:这是管家的儿子,并非是张南天的儿子,他是想要放过对方,但心智沉沦,打出一掌,关键时刻,又恢复理智,收回了手,只震碎对方筋脉,而对方还是死了】 五份卷宗最后给许清宵的结果就是。 张南天贪污两千万两白银,被人发现,以此要挟,为了根除祸害,冒险修炼异术吞服灵果,结果心智沉沦,击毙全家,随后添加新伤,恢复一丝理智之时,发现此等惨景,无比悲愤,看到管家之子,让其逃命,告知赃银位置,结果心魔又来了,震碎管家之子浑身筋脉。 结案。 准确点来说,张南天自知罪孽深重,临死前忏悔,恢复一丝理智之时,告知赃银下落,让管家之子告知朝廷,却不料对方还是死了。 所以赃银下落不明。 一切看似合情合理。 但许清宵越看越觉得不对。 越看越觉得有问题。 很多地方的细节完全有问题。 许清宵在宣纸上写出相应问题。 第一、贪赃两千万两白银,当真是为求富贵?一府之君,还需要银两作甚?为什么需要两千万两白银?两百万两也够啊。 可能性:白衣门! 第二、有人知晓他把柄,去威胁张南天,那为什么张南天不在第一时间跑?非要去修炼异术?根除对方?如果真是如此,那就可以推翻张南天是白衣门的可能性了。 都是白衣门的人了,直接让白衣门去处理这种人不就够了? 可能性:对方实力很强,是朝廷里的人,身份不低于他。 第三、张南天为什么不跑?对方即便身份不弱于自己,实力也比自己强,那就一起分赃,大不了自己少一点,只要命保住了,一切都好说,大不了一人一半,三七也不是不能接受,就是难受一点,可最起码把你拖下水了,以后可以互相牵制。 可能性:对方要全部,或者九成,不然的话张南天没必要鱼死网破,冒这么大的险去修炼异术。 但胃口再大的人,也不至于这么大吧?直接要九成?银两是人家贪下来的,你张口九成,谁会答应? 如果真心是想要合作,五五分,四六分,或者是三七分都可以理解,三七分就是极限,仗着自己有把柄,但三七分的后果就是人家后面也会找你麻烦。 所以最合适的方法就是五五分,大家一人一半,你一千万两,我一千万两,出了事就一起跑,相互还有一个照应。 可按照张南天的剧本,应该是没有谈拢,对方索要的价格太高了。 当然也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张南天假装答应下来,实际上偷偷去修炼异术。 可还是那个问题。 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你说修炼异术就已经很致命了,何况再加上一个灵果。 几乎是必死无疑。 有一个著名的投资理念可以套用进去。 给你一个按钮,按一下你可能获得一个亿,但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你会直接死亡。 大部分人会选择按一下,毕竟在他们眼中,万分之一算是很小的概率了,几乎不可能会死,但赢就赢了一个亿。 然而百分之九十九的有钱人,他们是不会按这个按钮的,因为哪怕是万分之一的致命风险,他们也不敢去处理。 可以说是一亿对他们的吸引力不大。 两千万两的赃银,对张南天来说,哪怕是三成,也依旧是这辈子花不完,只要理智一点的人,三成也愿意咬牙答应,如果是五成,那简直是意外之喜。 报复不报复是以后的事情,最起码不会这么着急去修炼异术吧? 倘若对方索要九成,甚至全部独吞,那这个人为什么如此贪心?这不是逼着别人撕破脸吗? 所以这里面另有隐情。 不,不是另有隐情,而是满纸的疑点。 许清宵认真观看卷宗,一遍又一遍,他要找到自己忽略的细节。 一遍,三遍,五遍,十遍,二十遍。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许清宵足足看了两个时辰,终于他发现了一个被忽略的细节。 “五个办案人,刚开始查案之时,都提出了相应的观点,瞬间找到破绽,但每一个办案之人,都能自圆其说,他们在隐藏什么。”
刹那间,许清宵目光死死地盯着这五份卷宗。 前五份卷宗的办案人,都说的头头是道,逻辑清晰,可马上自己开始解释自己的观点。 第一份这样,许清宵不觉得什么。 第二份这样,许清宵还不觉得什么。 可第三份,第四份,第五份都是一模一样的剧本,而且都是相隔了十几天。 “有人在威胁他们!”
突兀之间,许清宵想到了一个可能性,这五个办案人在办案的过程中,的确查到了一些问题,可继续进行调查时,却遭遇了阻碍,改变了口风。 “来人!”
许清宵开口。 当下门外的卷吏立刻走了进来。 “许大人,怎么了?”
卷吏有些畏惧道。 “将此五人召来刑部。”
许清宵拿出卷宗,交给对方。 后者立刻接过卷宗,也没有多想,直接去案牍库,先将他们的信息资料找来,然后再将他们召来刑部。 一刻钟后,卷吏回来了。 拿着五份卷吏,同时面上露出尴尬之色。 “大人,这五人的卷宗属下已经取来。”
“只是这五人估计召不来了。”
对方苦笑道。 “召不来?为何?”
许清宵问道。 “后面四个都死了,第一个疯了。”
卷吏苦笑道。 “死了?疯了?”
许清宵有些咂舌了,他还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不是许清宵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而是许清宵不相信会是这个结果。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这件事情有鬼,五个经手办案之人全死了,几乎是指着刑部的鼻子说,这件事情你们最好别查。 嘶。 许清宵将五人的卷宗展开,他对这个案件瞬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了。 李建全、张望、陈康、李军、周柏。 五人的卷宗展开,许清宵认真观看。 【李建全】 武元四十七年,三月三日,因办案过于激进,被敌人暗算,掌击天灵盖,晕厥数月,再醒来时,已经疯癫痴傻。 【张望】 武元四十九年,十月七日,与人斗酒百坛,醉死红香楼。 【陈康】 武元五十一年,正月初二,染上肺病,无药可治,死于家中。 【李军】 欠下数千两赌债,为偿还赌债,绑架当地富商员外,被当场抓获,刑部于武元五十二年七月初五枭首示众。 【周柏】 与人通奸,被当场抓获,情急之下,错杀他人,刑部于武元二年七月初五枭首示众。 --- 五份卷宗出现在面前,死因也很直接了当。 一个是被伤了脑袋,变得疯疯癫癫,剩下四个斗酒醉死,染上肺病,绑架富商员外,和通奸杀人,被刑部枭首示众。 死法没有任何蹊跷,斗酒百坛,不死也差不多废了。 染上肺病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后面两个就显得死得其所了,是被刑部处决的,光明正大。 但许清宵不傻啊。 “将这些人的卷宗取来。”
许清宵开口,他要看剩余十四人的卷宗。 后者不敢拖延,立刻去案牍库。 又是一刻钟后,对方取来,将卷宗摆放在许清宵面前。 许清宵一份份看去。 果然不出所料,这十四人真是一个都没事,活得好好的。 哦,不对,最后一人死了,抨击武帝北伐之过错,然后被斩首示众。 这个死很正常,武帝晚年死了很多人,也牵扯了很多人。 武帝在位五十三年整。 也就是说周柏是女帝登基前五个月被枭首示众的。 有问题。 有问题。 有很大的问题啊。 “两千万两白银。”
“府君张南天。”
“五位办案之人,不死既疯。”
“这是一个警告,也是一个态度。”
“有人希望这案卷永远存封,不希望任何人继续调查。”
线索全部被掐断,而且事情也已经过了十年之久了,现在想要去复查很难,如果再过个十年二十年,就更不可能查清楚这个案件了。 “想要查出赃银。”
“就必须要将幕后黑手揪出来。”
“否则永远别想查出赃银在何处。”
许清宵明白这个道理。 他坐在主事间内沉思。 但过了一会,许清宵眼中猛然露出一抹精光。 “不对!”
“不对!”
“这份卷宗,陛下看过,刑部上上下下都看过,甚至六部当中也有人看过。”
“我能想到这一点,这帮人不可能想不到。”
“尤其是刑部的人,甚至他们都已经能猜测几个嫌疑人了。”
“可他们为什么不继续查?”
“他们不敢继续查下去了,这件案子涉及的人,来头一定很大很大,大到六部不敢动弹。”
“甚至说晚年的武帝,也不敢继续查,或者是说为了稳固大局,他不能查!”
“六部不敢查!武帝不愿查!”
“为什么现在要将这件事情交给我?”
许清宵皱紧眉头,一个个念头在脑海当中闪过。 “刑部为了让我坐冷板凳,所以将这件事情交给我,是为了故意恶心我。”
“而因为我大闹刑部,以致于陛下让我将此事查清,从而将功抵过。”
许清宵开始捋思路。 这份卷宗已经不是烫手山芋了,涉及的东西很大很大,绝对超乎自己的想象。 自己不应该接,也不能去接。 六部都不敢动的人,自己怎么可能去动? 真不怕死吗? 有理走遍天下没错,可问题是,在你找到理之前,把你干掉不就是行了吗? “等等!”
许清宵这一刻彻底想明白了。 “我来刑部,是陛下安排的。”
“理论上应该是去礼部,或者是工部,清水衙门,混资历也好,熬资历也好。”
“都不可能让我来到刑部,如果真想发挥我的才能,就应该让我去户部,发展大魏经济。”
“天下人都误解我的文章是立意文章,可陛下最为清楚。”
“她先是安排我去吏部,满朝大臣自然不会答应,所以陛下以退为进,将我安排入刑部,可陛下更加明白一个道理,刑部尚书肯定会给我穿小鞋。”
“所以陛下已经料到刑部尚书会将这份卷宗交至于我。”
“甚至她也料到,我一定会大闹刑部,所以这就是为何我仗刑刑部上下官员,唯独仗刑尚书之时,才宣我入宫。”
“大闹刑部,让我出一口气,平衡我的怒火。”
“关键时刻制止,保全了刑部尚书的脸面,不至于闹得不可开交,属于点到为止。”
“刑部尚书满腔怒火,必然会找我麻烦,而陛下让我调查此案,以平众愤。”
“看似在偏袒,实际上陛下要让我接手此案。”
“她想要揪出幕后黑手。”
许清宵彻彻底底想明白了。 从自己上朝的那一瞬间开始,甚至是说从陛下将自己宣入京城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想到了这一步。 好啊! 当真是好啊。 古人之诚不欺我。 伴君当真如伴虎。 简简单单的一个职位安排,将六部算进去了,将所有人都算进去了,每一个人做的每一件事,女帝都已经想到了,而且所有人都是按照她的想法,一步一步去走。 这到底是个什么妖孽啊。 想到这一刻,许清宵沉默了。 彻彻底底沉默了。 过了良久,许清宵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件案子,要彻底水落石出了。 而且自己不会有什么危险,准确点来说,自己也不怕有什么危险。 因为这件案子,是女帝要查,那么她就不可能让人阻碍。 任何阻碍,在这位皇帝面前,都不算什么大事。 “既是查案,陛下也是在考验我啊。”
同时许清宵还明白了另外一件事情。 自己若真接手这件案子,肯定会遇上一些事情,威逼利诱,权钱美色,如果自己也如同这五人一般,被人收买,或者被人恐吓住,那自己的下场,估计好不到哪里去了。 提早了半步。 许清宵有些庆幸,自己提早半步洞悉了一切。 如果等自己傻乎乎查案的过程中想到了,可能就麻烦了。 女帝是在考验自己,一来是办事能力,二来是能否为她效力,若办事能力不行,但却对陛下忠心耿耿,可以混个好差事。 如果办事能力强,可不为她效力,那就有危险了。 如果办事能力一般般,还不为她效力,估计就是一辈子的清水衙门。 “朝堂啊。”
“当真是让人迷恋,又让人心惊肉跳。”
许清宵心中喃喃自语道,但目光当中却充满着坚毅。 虽然迟了半步猜到女帝的想法。 可情有可原,毕竟自己刚刚入朝廷,能提前半步想到已经很不错了。 说句不好听的话,只怕六部尚书可能才刚刚反应过来吧? 想到这里,许清宵起身离开,朝着刑部外走去。 下班了,去散散步。 而与此同时。 大魏文宫中。 左丞相陈正儒,坐在左边,依次往下的便是礼部尚书王新志。 户部尚书顾言坐在右边,刑部尚书张靖依次往下。 文宫内,无比安静。 陈正儒将他们喊来,却迟迟不语,让众人有些好奇了。 但三人都是尚书,这点城府还是有的。 也就在此时。 陈正儒之声响起。 “诸位,大魏要出事了。”
陈正儒出声,语气平静道。 刹那间,三人脸色微微一变。 “是许清宵吗?”
张靖皱眉问道。 “非也。”
陈正儒摇了摇头,给予回答。 “那是何事?”
顾言皱眉道。 “平丘府赈灾案。”
陈正儒缓缓开口,道出六个字来。 一瞬间,众人脸色再变。 “许清宵查不出来的。”
可刑部尚书张靖摇了摇头,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然而顾言的声音响起了。 “上当了。”
他眼中露出惊愕之色,几乎是陈正儒说出这句话后,他便瞬间想明白了所有事情。 “上当了?”
“上什么当?”
张靖更加皱眉了,他今日被气晕了,脑子当真有些不太灵活。 “陛下让许清宵任职吏部,以退为进,最终安排到刑部。”
“我等还以为陛下只是看重许清宵,却没想到陛下的算计,竟然如此之大。”
顾言开口,他一句话说出,顿时之间张靖和王新志恍然大悟了。 两人坐在一旁,震撼到沉默。 他们之前还有些不懂,可户部尚书顾言都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 他们不可能想不到。 “陛下,当真是智如妖啊。”
王新志苦声感慨,用一件如此之小的事情,将六部耍的团团转不说,更是伸手图谋这件事情。 “一石三鸟!”
然而陈正儒继续开口,声音有些感慨。 “考察许清宵之才,揪出幕后黑手,打压刑部之权,陛下这一招,以小制大,一石三鸟,当真是极谋啊,顾某自愧不如。”
顾言瞬间明白陈正儒这四个字的含义了。 用这么小的事情,达到三个目的,而且进退自如,可谓是将权谋利用到了极致。 许清宵查案,若真揪出幕后黑手,若引来巨大的麻烦,便可让许清宵停止调查,与对方互换利益。 同时考察许清宵之才能,若许清宵从中受贿,包庇犯人,可直接罢黜,若许清宵刚正不阿,且为陛下效力,得以重用。 而且让工部之人,安插在刑部当中,光是这一点,对于女帝来说,就已经赢了。 “这案件幕后之人牵扯太大了,先帝都有所顾及啊,陛下彻查此案,会不会引来一些......震荡?”
礼部尚书王新志开口,语气之中充满着担忧。 “不一定,这幕后之人,我等也只是猜测是谁,不见地一定是他,只要不是哪位,其他任何一人,都不会引来什么大事。”
张靖立刻开口。 这份卷宗,他们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很多事情他们比许清宵更加清楚。 甚至都清楚到是哪三位嫌疑人了。 “无论是否,必须要做好准备,防恐一切变故。”
陈正儒开口,他不管是谁,防范于未来总没有错。 “恩!”
三人点了点头。 而陈正儒却有些喃喃自语道。 “希望不要太快。”
他自语道,而三位尚书显得有些沉默了。 他们明白陈正儒这句话的意思。 而此时此刻。 京城当中。 许清宵从刑部走出后,便在京城内漫行,算是散散心,也是在思考一些事情。 今日的事情,必须要好好消化消化。 只是就在许清宵随意闲逛之时。 一样东西,瞬间吸引住了许清宵的目光。 一朵桃花。 准确点来说,是一朵巨大的桃花,由石头铸成,涂抹上了粉色漆料。 与白衣门信上的桃花......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