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京都。 随着两道惊虹之光的出现,皇宫与文宫皆然收到了南豫府的消息。 最为激烈的是文宫。 严儒文章先行而至,其中内容有大部分文人目呲欲裂。 一些愤怒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当真是狂妄!狂妄!区区儒生,竟敢如此狂妄!要灭我等圣意,辱我等为腐儒?”
“自朱圣之后,天下文人皆出朱圣,他许清宵如此狂妄,竟敢侮辱我等,这岂不是在侮辱圣人?”
“本以为南豫府出了一位大才,不曾想到,是出了一个万古狂生!好一个万古狂生啊。”
“此人蔑视圣意,此乃滔天罪过,天下文人都不会放过他的。”
怒吼声阵阵,皆是文宫内的读书人,其中不缺乏大儒充满出声。 但也有一小部分大儒,产生疑惑。 “我见过许清宵,并非是如此狂妄之人,这其中或许有些误会吧?”
“这般狂言,天地之间,无人敢说,或许的确是一场误会。”
有声音响起,算是帮许清宵,例如陈心大儒,他见过许清宵,对他看法很好。 所以并不认为许清宵敢如此狂妄。 也有人觉得,举世的大才有傲性,可在傲也不可能污蔑圣人,可能有些夸张。 但大部分儒生并不是这么认为的,毕竟传达文章之人,乃是严磊,这是大儒,立朱圣之意的大儒。 到了这个层次,若不是理念不同,立意相斥,基本上是不可能去针对有才华之人。 这没有必要,若是如此,那文坛还如何培育出新人? 儒与官不一。 否则为何儒道被天地认可,而官道无法被认可呢? 然而就在还有一部分人为许清宵出声时,刹那间第二道惊虹出现。 这是许清宵的文章。 这篇文章一出,整个大魏文宫都安静下来了。 方才为许清宵出声的儒生,更是彻底沉默,哪怕是陈心大儒看到这一幕时,也不由沉默了。 半响! “狂!狂!狂!当真是狂妄至极啊!!!!此等狂生,竟然如此羞辱我大魏之儒,当真是狂妄!”
“任他严磊有些过分,可他毕竟是大儒,是文道前辈,五百年后,或许被世人称之为先贤,许清宵这篇文章,诛他之意,毁他之名啊!!!!”
“好一句相鼠有皮,好一句相鼠有齿,好一句相鼠有体,这三句话足以将严磊钉死在耻辱柱上,许清宵,狂!狂啊!”
怒声阵阵。 一开始,众人看到严磊之文,只是觉得许清宵羞辱圣人,有些狂妄,但并没有真正的动怒。 可随着这篇文章出现,众人彻底忍不了了。 严磊是大儒。 他们当中也是大儒。 而且皆然奉朱圣为人生终极目标,也就是一脉之人,同意儒生。 本身关系就甚好,而许清宵这篇文章,太过于激烈,一介书生,怒斥大儒,这是要造反啊! “来人,拟一道文旨,给我送往南豫府,让南豫府府君,缉拿许清宵,此等狂生,人神共愤,若不抓他下狱,天下文人皆不服众。”
有大儒开口,要拟文宫旨意,抓拿许清宵,这是文人内部的事情,所以拥有权力拟旨,如果换作是其他人,就没有权力。 然而,就在此时。 一道声音响起。 “报!诸位大儒,南豫府发生民怨,举府喧哗,满城百姓游走于街,南豫府加急增兵五万。”
一则消息传入大魏文宫内。 原本还在愤愤不平的大儒们,在这一刻脸色瞬间变了。 民怨,游街。 这可不是小事啊,尤其对一个国家来说,民怨生变,若控制不好,将会酿出滔天大祸。 “许清宵果然是祸端,怒斥大儒,引来民怨,看来无需我出手,他便要因此付出代价。”
有声音响起,语气更加愤怒,认为民怨来于许清宵。 然而下一刻,后者的声音响起。 “不是.......” “回大儒,南豫府民怨,来自许清宵不错,但民众上街,是为许清宵伸冤,如今南豫府民怨极深。”
“天机台已经传来消息,此等民怨,不得小视,南豫府府君李广新,已焚香烧来卷宗,还望诸位大儒过目。”
通报之人不敢怼大儒,但事实就是这样,他不得不说。 此言一出。 文宫所有儒生愣住了。 民怨来自许清宵?但都是为许清宵伸冤? 这......这! “文宫一聚。”
也就在此时,一道宏伟的声音响起,传遍整座文宫,刹那间所有儒生全部动身,包括大儒也动起身来了。 朝着文宫走内部走去。 而与文宫激烈反应对比,大魏宫廷内就显得无比安静。 养心殿中。 大魏女帝静静地听着侍女通报南豫府之事,显得沉默不语。 “回陛下,整件事情婉儿已经调查清楚。”
“自立意文章显世后,天明书院学生前往南豫府,想要找许清宵谈论立意,只是这几日许清宵并未出现,没有接见。”
“天明书院连续三十五年力压南豫府,故此许清宵不去赴约,引来天明书院上下积怒,后六品正儒万安国亲临,教训学生。”
“但这般使得学生更加激怒,故此在南豫府各大酒楼大放厥词,引来百姓不悦,后因许清宵一身灰尘扑扑,被百姓误以为遭人追打。”
“引来误会后,天明书院的学生遭百人围攻,此事过后,南豫府府君第一时间控制主要人员,恰逢严儒亲临南豫府,主张此事,严法而行。”
“故南豫府府君,抓拿所有关联之人,一夜之间,罪犯增至四百七十二人,百姓惶恐不安,人人自危,而后南豫府楼宴开设。”
“许清宵于楼宴之中,作千古骈文,而后怒斥大儒,道出自己立下新意,更是说出天假为圣,必灭腐儒之言。”
“严磊大儒以文怒斥,昭告天下,却不曾想许清宵也有文器,相鼠之诗,骂的严儒昏死。”
婉儿跪在地上,将来龙去脉,仔仔细细地告诉大魏女帝。 整件事情就是如此,她没有偏袒谁,也没有帮谁,从下至上,都没有任何偏袒,只是在阐述事实。 蒙骗圣君,是大罪,没有人敢在其中玩任何猫腻。 龙銮上。 大魏女帝看着两篇文章。 一个是严磊斥责许清宵的。 一个是许清宵斥责严磊的。 两人几乎是不死不休。 然而让她惊讶的是,许清宵竟然能做到这个程度,上达天听。 要知道许清宵不过是个八品儒生啊。 只是很快,大魏女帝眉头微皱。 许清宵立意。 这是她根本没有算到的地方。 她为何向天下人道,许清宵所作之文章,乃是立意绝世文章? 其目的性是为了保护许清宵。 大魏王朝,不缺立意,有朱圣之意在,出了新意又能如何? 即便这个立意,是新的圣人之意,又能如何?先不说别的,能不能流传下去是一个问题,有没有人信是一个问题。 儒道争意,与宗教争香火有异曲同工之妙,有佛门也有道门,就算后面再出一个新的佛门,又能如何? 对天下局势有影响吗? 没有很大的影响。 然而对佛门有影响吗? 有天大的影响。 可关她皇帝什么事情? 她是帝王,眼中只有国家利益,百姓能否吃饱,百姓能否安居乐业,这才是她关注的地方。 只是她希望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意,别人希望吗? 自然不希望。 甚至说这朝堂当中,也有一批人不希望大魏王朝进入休息阶段。 为何? 为的不就是利益吗? 所以若她宣告天下,许清宵所作文章,乃是安国策,可以使大魏王朝蒸蒸日上,可以让大魏王朝国富民强。 那许清宵的麻烦就更大了。 儒生们不会说什么,朝中势力会允许吗? 保守派和激进派第一个反对,这些当官的人,哪一个不是人尖? 一心为国的也有,而且数量不少,可问题是只要涉及到了国本之争,这些人就万般顾虑,到时候又是什么试点测试,亦或者是慢慢来。 等个三五十年再说。 大魏王朝等得起吗?等不起了。 所以她不能说,不然的话,许清宵面对的就不是儒者了。 跟文人书生斗,最起码有一个好处,一切都是在明面上的,只要低调一些,少说些话,这些儒生也不敢做什么。 而若是跟朝中势力去斗,许清宵没有任何背景,只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她可以护许清宵,但不能护一辈子,而且一个真正的帝王,也要有权衡。 许清宵若真有大才,可以施行安国策计划,她可以保驾护航。 可若只是纸上谈兵呢? 安国策虽是绝世文章,但施行是一个问题,解决又是一个问题,其中有太多细节许清宵没有说出来,也有太多问题需要解决。 她在等许清宵。 可看现在的样子,不能再等了。 在女帝看来,许清宵就是一时气愤,所以将错就错,主动承认自己立下新意,而且还闹出这种事情来。 若是自己再不出手,就真的麻烦了。 “朕,明意。”
“明日上朝再说吧。”
大魏女帝开口,但就在此时,一道声音在外响起。 “报!陛下,南豫府已激起民怨,百姓上街游行,为许清宵鸣冤,南豫府府君李广新送来加急文件,请陛下过目。”
随着声音响起,跪在大殿内的婉儿立刻起身,接过文件,随后快速来到龙銮面前,将信封交给大魏女帝。 后者接过信封,拆开观看。 片刻后。 她神色依旧平静道。 “退下吧,一切等明日上朝再说。”
此话一说,婉儿退走,大殿内便只剩下女帝一人了。 龙銮上。 女帝看着手中的信封,眼神平静,可却一刹那间看穿了一切。 “李广新,为了保许清宵,你也算是煞费苦心啊。”
“若不是这许清宵朕有所需要,凭你这番行为,这个府君也就不要当了。”
龙銮上,女帝心中思索。 随着信封到来,她一瞬间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南豫府发生民变之事,这可不是许清宵能做到的,甚至说任何人都做不到,唯独府君李广新能够做到。 借以大儒严法,从而弄得人心惶惶,让百姓产生民怨,关键时刻,再给予挑拨,一呼百应,营造如今的局面。 而李广新这般做,为的就是保护许清宵。 叫板大儒可不是一件小事,但李广新以民意对儒意,两者对比之下,自然儒意逊色不少。 毕竟天下一切,民为根本,百姓是天下的根基,哪怕是圣人,若是被世人所弃,也不值一文。 但这种做法,却触到了皇权底线。 换做任何时候,无论李广新出于什么目的,她也不会饶过李广新。 但偏偏是这件事情,她还真的不能惩戒李广新。 因为这件事情,与她有莫大的关系。 但本意上,她是为了保护许清宵,奈何造化弄人,这就是万物的变化。 罢了罢了。 大魏女帝将信封放置一旁,等待着明日的朝会。 她知晓,明日朝会,必是一场激烈的争斗。 这一日。 大魏京都上上下下都听闻了此事,京都当中,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此事。 相比之下,京都百姓偏为理智,并没有完全认可严磊,但也没有完全认可许清宵,不过许清宵为百姓伸冤之事,赢得了京都百姓好感。 无论如何,为民者,赢民心。 而各大国公府,也在议论此事。 所有人都知晓,明日早朝,会引发朝堂争吵。 但大部分人都觉得,许清宵这次凶险了。 怒斥大儒,立新意,这两点都会给许清宵带来天大的麻烦。 与此同时,南豫府越来越多的民众聚集,他们沉默不言,乌云遮盖南豫府天穹,雨没有停过。 阴郁的天穹,不仅仅是在天上,也在百姓心中。 所有百姓与文人,已经安静下来了,他们在雨中沉默,等待着朝廷给出一个交代。 周围各府都听说了这件事情,皆为震撼,在百姓眼中,许清宵为民伸冤,自然赢得诸多好话。 而在文人眼中,却两极分化严重,有人认为许清宵的确狂妄,甚至煽动民意,但也有部分文人认为,许清宵敢作敢当,为百姓请命,为真正君子。 至于立意之说,到没有太大的讨论,毕竟能否立意成功还是一个未知数。 而且天下文人,又不是朱圣一位圣人。 再说了,即便许清宵当真立意成功,否决朱圣之意,那又如何? 朱圣门徒只能说在天下文人当中占据数量最多,毕竟五百年前的圣人,影响力极大。 可还有一部分信奉其他圣人,这些人又不会仇视许清宵。 退一万步来说,七品之下根本就没有立意不立意的说法,你都没有明意,你连参合这件事情的资格都没有。 简单点来说,儒道七品之下,就属于读书人,没有任何阵营,哪怕你自幼看的是朱圣之书,崇拜朱圣,立朱圣为你的人生终极目标。 可唯独到了七品,你才能正式说,你是朱圣门徒,不然就是硬蹭。 所以与天下文人为敌,话是没错,但这只是形容词而已,非要精准的话,应该是与天下朱圣门徒为敌就是对的。 故此,也有不少文人比较欣赏许清宵,当然这一部分不多,而且即便是欣赏也不会表露出来。 毕竟朱圣门徒势力太大,没有人会吃饱没事干,给自己树敌。 南豫府大牢内。 许清宵还在顿悟之中。 他说三日明意,是给自己一个信心,也是凝聚精气神。 但到底三日能否明意,还是一个未知数。 深夜,雨停下来了。 大夜弥天,南豫府百姓心中的阴郁,并没有散去。 数个时辰后。 大魏京都。 随着日出东方,宫门开启,大魏文武百官,也纷纷走进了宫廷之中。 从宫门到太和殿,要经过几道流程。 宫门到金桥,便有御史言官把守,臣子有任何不妥之处,都会被一一记录下来,甚至谁谁谁和谁谁谁走在一起,也会被记录下来。 到了金桥之后,步行五百米,便能到太和殿殿下,等到太监开口,他们才能朝着太和殿走去。 而此时,宫门入口。 百官涌入,看似一团,可却无形中分成了四股势力。 身穿麒麟武袍的是一品国公,一个个龙行虎步,说话声音偏大,不顾及什么形象,只是大多数比较年迈,一些中年武官则站在其后,是武将势力。 以镇国公为首。 而另外一批穿着底色青白长袍的,则是儒官,大魏王朝的官职设立不同,分武将、文臣、。 因为有儒道的原因,所以文臣与儒官是分开的,大魏儒官,至少要七品明意,若不明意,怎能为官? 便是儒者。 为首的也皆是满头白发,但精神奕奕,从头到尾都一语不发,自我检点的很,显得高风亮节,与一旁的武将完全形成两种画风。 儒官之首,以吏部尚书陈正儒为主。 还有一批人数最多,三五成群,不断窃窃私语,这是大魏文臣,也可以称得上最具备势力的存在,国家大事操办,皆有他们出手。 只要武将儒官同意,那么施行就是他们来做。 武帝之前,朝中最大的势力是他们,后来武帝登基,文臣的势力下降了许多,但如今新皇上位,他们再一次凝聚。 原因无他,因国势而出。 倘若没有北伐之争,基本上朝中大大小小的事情,皆由他们负责,而北伐之争,让武将统一战线,也让儒官们统一战线,这两股势力凝聚在一起。 那所有的事情都得靠边站了。 文臣之首,则为顾言,为大理寺寺卿。 同时户部尚书,刑部尚书,这两位尚书也是文臣之首,组建东明会,辅国谏言。 最后一股势力则有些尴尬,人数不多,六七人罢了,与三股势力形成鲜明对比,有些孤寂,这股势力之首,为工部尚书李彦龙,主张休养生息。 没有任何人支持他们,尤其是武将,更是看都不愿意看他们一眼。 往往每次早朝,都会找他们一番麻烦,只要他们开口,武将第一时间就要开骂,儒官和东明会官员也不会有所帮忙,他们也不想直接得罪武将势力。 没有必要,除非涉及到自身。 百官上朝,所有人都知晓今日的早朝,会有大事发生。 “启朝。”
待百官抵达太和殿时,守在门口的太监顿时开口,尖锐的声音响起,百官稍稍加快了步伐。 换置鞋子,走进大殿之中。 太和殿空阔无比,十八根雕龙画凤的柱子立于周围。 百官站好属于自己的位置,望着龙椅上的大魏女帝,而后异口同声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洪亮的声音响起,这是基本流程。 “众爱卿平身。”
女帝之声响起,下一刻百官起身,再次高呼。 “谢陛下。”
但流程并未结束。 六部依次开口,提出目前的国家大事,待一番商谈结束后,基本流程这才算是结束。 不管有任何私事,或者是其他事情,前半个时辰都是在商讨国家大事。 百姓为先。 国家为先。 哪怕你听闻谁谁谁做了穷凶极恶之事,你都不能直接开口,因为这些事情都是小事,属于个人问题,或者是地方问题。 国家大事说完,你才能去说这些东西。 终于,就在这一刻,儒官当中有人出声。 “陛下,臣,有本奏。”
随着儒官传来声音,满朝文武皆然神色一变,但很快又恢复常态,静心聆听。 “宣。”
女帝的声音依旧平静。 “陛下,武昌一年,四月二十五日。”
“长平郡南豫府,发生一件骇人听闻之事,狂生许清宵,因朋友受难,乞求严磊大儒法外开恩,但遭到回绝,而后于南豫府楼宴之上,怒斥严磊大儒,贬低圣人,此等行为,目无王法,不尊皇权,不敬圣意,如禽兽一般。”
“甚至于楼宴中,对读书人拳脚相交,更是煽动南豫府百姓,企图制造民变。”
“臣,恳求陛下,以大不敬之罪,将狂生许清宵发配边疆,再以文宫之力,削他才气,剥他功名,以儆效尤。”
开口之人,是一位七品明意儒官。 他一番话,说的犀利无比,光是三点就足以让许清宵死无葬身之地。 不尊皇权!不敬圣意!煽动民众! 换做任何一人,被戴上任何一顶帽子,只怕这辈子就到头了。 可谓是字字杀人。 而这种言辞,显然不是一个七品明意儒生能说出来的话,背地里自然是大魏文宫之人。 但让他出面,而不让大儒出面,原因很简单,让一名普通儒官抛砖引玉,看看皇帝的态度,若是皇帝态度是随他们怎么处置,那就按照这个来。 如果皇帝不认可,那这些大儒就可以出来说话了,不然开局就让大儒出场,容易一下子把局面搞太僵。 儒官的声音响起。 大殿当中。 大魏女帝扫了一眼对方,婉儿则将奏折呈上。 接过奏折,女帝几乎只是扫了一眼,便缓缓合上。 这件事情,满朝文武都知道,就没必要假装不知了。 “此事,朕于昨日便已知晓。”
“众爱卿有何见解?”
大魏女帝开口。 十分平静。 没有生气,也没有任何情绪,只是询问众臣有何意见。 随着此话一说。 当下文官当中,缓缓走出一人。 “臣,军机处,赵岩,有不同见解。”
身影出现,缓缓开口道。 女帝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对方。 而后者也立刻开口道。 “此事,臣于昨日也已知晓,不过臣也得到一些其他消息。”
“与王景王大人说的有些不符。”
“这许清宵并非是为朋友出面,而是为一些无辜百姓出面。”
“再者,怒斥大儒之事,据消息来报,是大儒严磊没有做到无私之境,有错在先,当然这许清宵也的确狂妄,的确有错,可臣认为,此事双方皆有过错。”
“至于煽动民意,更显得无稽之谈,无非是百姓不明,闹出一场误会罢了。”
军机处赵岩开口。 他主动站出来为许清宵辩解,倒不是袒护许清宵,也不是钟意许清宵。 原因很简单,他是武官,本身就与儒官如同水火。 朝堂上的事情就是这样,有了党派势力之后,管你是对是错,反正你提出来的东西,我一定要弹劾一下,不可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恶心也好,气你也好,反正不可能让你说了算。 只是此话一说,王景有些皱眉了。 “赵大人,此事证据确凿,儒生斥大儒,怎么在你口中,仅仅成了一件小事?”
他开口,有些不悦,不过也知道对方存在就是在找自己麻烦。 这也正常,文武如水火,他们也经常找武官麻烦,倒也是习惯。 “王大人,此事无论怎么说,都只是一场误会罢了。”
“陛下,臣觉得,许清宵乃为大才,倒不如小惩大诫,就如此算了。”
赵岩开口,为许清宵争个从轻发落。 然而王景看向女帝,继续开口道。 “陛下,臣认为,此言差矣,严儒是否有错,可以另说,即便他当真有错,有律法惩之,但许清宵狂妄无比,斥大儒,不敬长辈,此乃不孝。”
“蔑圣人,不敬圣意,此乃不仁!目中无法,则为无视皇权,不敬帝王,此乃不忠,而百姓并非不明,而是被人引诱,故为不义。”
“此等,不忠,不仁,不义,不孝之人。”
“理应剥夺功名,削其才华,流放边境,以儆效尤,还望陛下明鉴。”
他继续开口,大有一副不搞死许清宵不罢休的感觉。 这不忠不仁不义不孝。 四大罪名,任何一个都能诛了许清宵,当真是狠啊。 然而,儒官越是想要弄死的人,武官则越是要力保,只要此人不涉嫌十恶不赦的大罪,他们就会出言,反正提出不同的意见肯定是好事。 最终决定权还在皇帝手上,若是听了自己的意见,那是好事,恶心到了儒官,如果不听自己的意见,那也没关系,自己又没什么损失。 至于交恶?都水火不容了,还怕什么交恶啊? “陛下,区区一件小事,便将如此大才流放边境,此为不公。”
“再者,许清宵乃新朝府试第一。”
“按照王大人之说,他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是否在影射什么呢?”
赵岩开口,这一句话顿时让王景脸色大变。 “赵岩,你莫要在这里含血喷人,微臣绝无此意,只觉许清宵不敬圣意,不尊皇权。”
王景顿时大怒,这赵岩一句话,几乎是要让他死啊。 影射什么? 影射陛下?说陛下昏庸?瞎了眼提拔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为府试第一? 这天大的帽子,他不接,也不敢接。 只是这一刻。 女帝只是缓缓开口道。 “的确,当朝府试第一,若真是这般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人,只怕天下都要耻笑朕吧?”
女帝开口,语气平静无比。 可这一句话,却吓得满朝文武齐齐开口。 “陛下息怒。”
这句话可不是开玩笑的,皇帝怎可能有错? 即便是有错,只要不是大错,做臣子基本上都不能去说,当然不怕死的言官可以。 毕竟承认皇帝有错很难。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臣绝无此意,绝无此意。”
王景有些被吓到了。 他哪里知道赵岩居然如此犀利,直接将自己逼进死路。 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是就在这一刻。 一道声音响起,比较洪亮。 “陛下,王景之言,绝无此意,臣认为,您选许清宵为府试第一,是因为绝世文章。”
“但绝世文章,与品性无关,许清宵能作出绝世文章,却不代表他有品性。”
“赵大人也读过书,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对吧?”
声音响起。 是一位大儒。 孙静安。 太文阁大学士,地位极高,也是最有希望在十年内晋升天地大儒之人。 无论是在朝中还是在民间,都拥有极高的威望。 他一开口,赵岩顿时不敢乱说什么了。 “孙大儒所言极是。”
赵岩回应了一声,而后不再说什么。 倒不是真不敢,主要是连孙静安都开口了,他自然不敢说什么。 这是大儒。 其地位比严磊都高一些,对付王景他没有任何问题,但大儒出来了,他必须要退避。 说不过,也怼不过。 这一刻,大殿再一次安静下来。 女帝之声继续响起。 “其他爱卿,对此事,有何见解?”
她再次问道,由始至终都没有参与斗争,只是简单的询问。 但这就是帝王之术。 “老臣有些意见。”
也就在此时,一位老者开口。 站在武将行列第三位,是安国公。 国公之位,权倾朝野,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与大儒相比,不分仲伯。 “陛下,老臣认为,这许清宵怒斥大儒,确有不尊,但文人儒道,尤其是立意之事,本身便有争议,不尊上,是错,可倚老卖老,也是错,许清宵狂是狂妄一些,可算不上不孝。”
“他为百姓伸冤,为无辜者伸冤,此事与严法有关,但有过错,但理应谆谆教诲,而非严法处置,也算不上不忠。”
“百姓民怨,当为各地官员之责,老陈想问问孙儒,为何百姓宁可相信许清宵,也不相信堂堂之大儒?莫要说什么许清宵蛊惑人心,一个区区儒生,拿什么蛊惑人心?难道大儒说话还没一个儒生说话有用?此为不义吗?”
“至于圣意之说,朱圣有言,望后世出才,难道说出不同的立意,就是不仁吗?”
“天地一切,周而复始,朱圣也并非天下第一圣人,即便是圣人在世,也希望见到更加有才华之人出世。”
“孙儒之言,王景之言,是否过于偏激?”
大殿内,安国公的声音很平静,但却将孙儒的进攻,化解的干干净净,为许清宵洗的干干净净。 儒官皆然皱眉,一个赵岩出来搅局就算了,没想到安国公也出来搅局,这帮武官当真是手段卑鄙。 只是心里不爽,朝堂上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老老实实等孙儒开口了。 片刻后,孙静安之声再次响起。 “安国公之言,老夫能够理解。”
“但无论如何,顶撞大儒,不敬圣意,不尊皇权,还是无法改变。”
孙静安再次开口,依旧是抓住这三点,坚持抨击许清宵。 然而安国公却摇了摇头。 “不敬圣意有些言重。”
“他许清宵也是读书人,若真不尊圣意,怎可能成为读书人?又如何写出绝世文章?”
“若是孙大人不喜,大可让陛下拟一道圣旨,待他来京城之后,去大魏文宫,为圣人烧香,也算是以正自身。”
“至于顶撞大儒,再让他亲自去致歉,也算皆大欢喜,既留有大才,又能化干戈为玉帛,岂不美哉?”
“陛下,您意下如何?”
安国公笑道。 他屡屡出言帮助许清宵,原因是三点。 其一,许清宵是大才,天机台透过消息,许清宵命掌兵伐,或许以后能入武官,算是种下善果。 其二,皇帝看样子也不希望闹得太大,当然这只是自己猜想。 其三,恶心恶心这帮儒官也是好事,这几年北伐之事,被儒官气了多少次,还历历在目。 所以他一直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而这朝堂争斗,就是把一件事拿出来,各自拿出自己的想法,不想要解决,那就一直扯,扯到非要解决的地步再来解决。 想要解决很简单,你退一步,我退一步,事就办好了。 安国公也不是完全为许清宵开脱罪名。 方才所说,让许清宵去找严磊致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也算是没有损儒家面子。 算是自己退了一步。 至于答不答应,就看孙静安的意思了。 大魏女帝没有说话,只是将其目光落在了孙静安身上。 若是他没什么异议,就按这个来。 若是他有异议,就听听看。 孙静安缓缓摇了摇头。 随后看向女帝道。 “陛下,安国公惜才,臣,明白,也敬重,只是道歉若有用的话,还需要律法作甚?”
“严儒已经被气至卧病,再让许清宵前去,岂不是加重病情?”
“臣认为,此人必要严法,发配边疆或许有些严酷,念在他大才,剥夺功名,牢狱十年。”
“陛下觉得如何?”
孙静安开口,他思考一番,也算是退步。 至于安国公解决办法,想草草了事,自然不行。 许清宵必须要受到惩罚,而且是极为严重的惩罚。 只是此话一说。 安国公再次出声。 “一场误会,闹得如此之大。”
“孙大儒,您觉得有必要吗?”
“大魏北伐之后,人才缺失,只要不是犯了大错,理应该得过且过。”
安国公如此说道。 可孙静安却缓缓道。 “安国公,一生征战,老夫佩服,可文人之事,安国公还是不要插手,不尊圣人,对我等来说,是天大的事情,并非是国公口中的小事。”
孙静安不想与安国公继续扯皮了。 他话说的很绝,甚至带着一些其他意思。 声音响起。 安国公也不由冷笑。 “朝堂之上,就是朝堂的事,还分什么文人不文人?”
“陛下,老臣认为,严法过于残酷,实在不利于大魏发展,老臣建议,小惩大诫,以教诲为主,惩戒为辅。”
安国公开口。 既然不好好说话,那就继续杠。 反正输赢我都没坏处。 “陛下,此事涉及天下文人,若不严惩,难以安天下文人之心。”
“还望陛下明鉴!”
“严惩许清宵。”
孙静安直接开口,紧接着跪在地上,朝着女帝一拜,态度坚决。 下一刻,几乎一半的儒官出列,跪在地上大声道。 “还望陛下明鉴。”
他们齐齐开口,恳求皇帝下令。 至于没有出列的一半,倒不是说支持许清宵,而是朝堂上的规矩,任何事情,都不能倾巢而出,万一真惹上麻烦,至少还有部分人能够保留下来。 不至于全军覆没。 “陛下天下文人又不是全是朱圣门徒,再者许清宵也并无大错,就这般严惩,反倒是会伤了天下文人之心,如今大魏,求贤若渴,非常时期,非常对待。”
“恳请陛下法外开恩,从轻发落。”
安国公脾气也上来了,一番话说完,也跪在地上。 很快一大半的武官也纷纷跪下,有模有样地学着。 两边直接杠上了。 但这是常态,甚至武帝在世之时,还发生过双方动粗之事。 “侮辱圣人,在国公口中,竟不是大错?”
孙静安看向安国公,语气冷冽道。 “圣人之意,的确不可辱,但许清宵并非是朱圣门徒,他即将要明意。”
“说句不好听的话,若是许清宵明意成功,而且的确不是朱圣之意,那就不存在任何有辱圣人之言。”
“至于顶撞大儒,更是无稽之谈,非朱圣之意,顶撞就顶撞了,我虽不是儒生,但也阅览圣书,貌似天下群书之中,哪怕是圣人自传。”
“也没有说过大儒之言,就一定是对的吧?”
安国公也是老狐狸一个。 瞬间从中找到破绽,给予回击。 毕竟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双方皆有过错。 许清宵存在问题,严磊也存在问题。 无非就是许清宵没有大儒品位,也显得年幼,不尊长辈是错。 但严磊倚老卖老也是错。 我好声好气跟你说,你不听是吧? 那行。 索性,既然这件事情上撕破了脸,反正互相看互相不顺眼已经很久了。 那就直接摊开了说,不必这么拐弯抹角。 你说许清宵不尊重圣人?不尊重大儒? 可若是许清宵不走朱圣之意,这个说法就不成立。 那就没有任何惩罚了。 此言一出。 孙静安继续开口。 “安国公所言极是,倘若许清宵明意非朱圣,立意也非朱圣,的确是空谈。”
“可安国公又怎能知晓,许清宵不是立朱圣之意呢?”
孙静安回击道。 这话一说,安国公有些沉默了。 但很快,安国公继续开口道。 “老夫听闻许清宵说要三日明意,三日时间不长,不如等等看,看看许清宵是否能明意。”
安国公回答道。 只是孙静安摇了摇头道。 “他刚刚晋升八品,三日明意,根本不可能,不过是一时胡话。”
孙静安如此说道。 不认为许清宵能做到。 “那万一呢?”
“这天下哪里有什么不可能的?孙大儒未免有些太自负了吧?”
安国公平静道。 “你这已经是胡搅蛮缠了,不与你说。”
孙静安不想搭理安国公,而是看向女帝道。 “陛下,许清宵之恶,为穷凶极恶,若不严惩,天下文人皆然不服。”
“请陛下严惩。”
孙静安依旧要求严惩许清宵。 无论如何都要严惩。 “陛下,老臣不认同,此事如老臣方才所说,只是一场误会,退一万步来说,当真不是误会,那又如何?”
“他许清宵又非明朱圣之意,之前种种,也算不上什么大错。”
“臣建议,不如给许清宵三日时间,看看他能否明意,若是三日明意,此事就算了。”
“若是不能,到时再议,也不是不行。”
安国公如此说道,目光也看向女帝。 双方势力是彻底杠上。 但到底如何,还是要看皇帝抉择。 “允!”
半响。 女帝的声音响起。 仅仅只是一个字,便决定了这件事情。 “陛下,不可啊,此事......关乎天下文人,关乎圣人之威。”
“还望陛下三思,若不大惩许清宵,臣等还有什么颜面面对天下文人?面对朱圣门徒?”
“若如此,还不如告老还乡,也免得被天下文人嗤笑。”
孙静安开口。 到了此时,他直接放大招了。 用告老还乡来逼皇帝。 这也是自古以来,所有儒官最喜欢做的事情。 “放肆。”
当下。 女帝之声响起。 简简单单两个字,满朝文武齐齐跪下,不敢出声。 孙静安太过于激进了。 拿这个来威胁皇帝,实在是有些激进。 “陛下!”
“臣,为的是天下文人,为的是大魏王朝,若有人羞辱圣人,不受惩戒。”
“那礼乐崩坏啊!”
孙静安大声说道。 铁了心要严惩许清宵。 大殿安静。 百官沉默。 女帝沉默。 此时,她脑海当中浮现许清宵的安国策。 “三日内,看看许清宵能否明意。”
“若能明意,如安国公所说,许清宵并非是朱圣之意,此事到此为止!”
“若明意之后,是朱圣之意,则为辱圣,依法处置。”
“若未能明意,三日之后,再来定夺。”
“退朝。”
女帝开口,意简言骇。 孙静安想再说什么,可也意识到,陛下开口,就不能在强求什么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高呼,随后起身退朝。 这一次争斗,没有什么结果,但众人都知晓,天大的压力落在了许清宵身上,安国公为许清宵做了很多,可到底能不能帮到许清宵。 还是得看许清宵能否立意成功。 也就在此时,百官快离开殿门时,女帝的声音,又缓缓响起。 “若许清宵明意,并非朱圣之意,孙爱卿,的确可以考虑告老还乡。”
声音响起。 百官一愣,众儒官脸色皆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