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就已经确认。可是他不敢贸然上前,因为他怕人有相似,怕自己思念成灾,会模糊的错认。白云一下了马车,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临进门时,忽然转头向他这边看了过来,他一慌,却没有躲避,正好就看到了她面上不变的淡笑。几乎是一瞬间,沈允澈只觉得满天的乌云散开了,灰蒙蒙的世界里,豁然开朗。他想冲上去,想紧紧的抱着她,倾诉他的思念,可白云一已经转身进去了。他刚想跟上去,却在迈出一只脚后停了下来,然后转身,往回狂奔而去。他要回去好好的将自己清洗一番,如今的他,胡子拉碴,满眼血色,头发蓬乱,已经好几天没洗澡换衣,之前竟不觉得,怎么现下觉得自己身上的味道如此重呢……白云一走到沈允澈的面前时,他正兀自傻笑着,眼睛里只有她,满脸满眼的开心满足,还有傻气十足。白云一只觉得心中柔软,面上的笑容也变得三分真心,她是真的觉得沈允澈很好,她将他当作最亲的亲人。二人坐上了马车,沈允澈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马车不大,两个人坐在里面已经略显拥挤,所以并没有设小几。沈允澈将纸包摊放在曲起的双膝上,慢慢打开,露出里面的几样小点心。“一一,你尝尝这个。”
他献宝般的拿出一块“长相”比较“出众”的淡黄色糕点送至她的唇边,满脸的期待。白云一伸手接过,咬了一口在口中,眉微微蹙起。见状,沈允澈下意识的也将眉蹙起,紧张的看着她,小心翼翼的问:“怎么了?是不是不好吃?还是太难吃?”
看着他紧张万分的样子,白云一忽地笑了,又咬了一口,慢慢咀嚼,问道:“是你做的?”
“不……不是。这是醉云轩的师傅做的。”
沈允澈的脸已然红了。白云一淡淡的哦了一声,故意拉长了尾音,“这醉云轩的师傅手艺下降了呀。”
“是……是吗?”
沈允澈的脸更红了,有些不自在的目光闪躲,“可能……可能是他徒弟做的吧!”
这话他可没瞎说,他花了一百两混进醉云轩的糕点房做伙计,几番威逼利诱,才让那师傅勉强教了他几个家常小点心。那师傅说他做的糕点,勉强称的上为吃食,但论色香味,外形都是无法称为真正的点心的。“咦?这是什么?”
耳边传来白云一的疑惑,沈允澈回过神来,膝盖上的整个纸包已经到了白云一的手中。白云一正低头看着纸包里的几块颜色形状都不均匀的糕点,每一块糕点中间都刻着一个“一”字,因为深浅不一,所以有的比较清楚,有的则只是糕点的表面有些微微凸起,不注意看,根本看不出那是一个字。但那简单的一字,不论深浅,看上去都十分的工整,想来是做这糕点刻这字的人,都十分用心。“二哥,谢谢你。”
沈允澈抬眸,对上白云一淡淡的眸,心中一跳,尽管她的眸中仍然平淡如水,可他知道,她看他的眼光,和看任何人的都不一样!“一一,你现在是郡主,不是我的三弟沈一了,所以以后不要叫我二哥了。”
顿了顿,又道:“你就直唤我的名字吧?”
白云一轻轻的笑出声来,沈允澈不由转头看她,她脸上的笑意未来得及收敛,就这么映入他的眼帘,近在咫尺。很多年后,当名震天下的威武将军沈一澈孤身奋战死于敌人阵前。临死前,他倒在地上,睁着一双血红的双眼,呆呆地望着被战火侵染的天空,他忽然想起了这一刻,自己终身的挚爱,在他的面前展露了最美好最发自内心的笑颜,他死亦足矣。只叹岁月无情,浮光掠影,不能永远的停留在此时此刻,让他们一直这样下去……而白云一,也并没有从这一刻开始就改变了对他的称呼,至后的时光里,她一直唤他二哥,也一直将他当作自己的亲人。此时的沈允澈,也不会想的很长远,他只想每时每刻都和白云一在一起,每时每刻都跟在她的身边,哪怕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于他而言,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时间在指间飞逝,转眼已是三日过去。千里迢迢前来参加寿宴却又突变成了丧礼的人们,不得不满面春风的来,一腔悲情的离开。而安平王爷一直待在京都,安若一直被太后留住在宫中,又三日后,安平王爷离去,太后借口非常喜欢安若,便名正言顺的将其留在了身边。嘴上说的喜欢,其实包括安若本人都明白,这不过又是一出软禁人质的戏码,而她,不过成了第二个凤离苏。这日,孙贤妃头七。晚上,孙贤妃的寝宫里一派凄凉,如今这宫中,除了她平时的几个贴身宫女在此,其余的人都已经被分配去其他宫中了。冬雪是孙贤妃生前的心腹,此刻,她正披麻带孝,和几个宫婢一同跪在地上,往铜盆里烧着纸钱。冬雪一面烧纸钱,一面哭哭啼啼的说着:“娘娘,您好好的走吧。到了下面,不要再争强了,安安稳稳的过了奈何桥,投胎转世吧。奴婢们每年都会给您烧纸钱的,您一定要保佑,保佑让害你的人不得安生。”
冬雪一面说着,已然泣不成声。孙贤妃出身大家,自然有一股大小姐脾气,可是她头脑简单,对自己身边贴身忠心服侍的几个丫头都是很好的,所以此刻她们的祭奠都是真心实意的。忽然,宫门轰隆一声巨响,被人从外重重踢开,一阵风席卷进院中,卷起地上的落叶,让几个宫女都停止了哭泣,纷纷给站在门外的人行礼。“奴婢参见德妃娘娘。”
容德妃站在门外,锐利的目光一扫院内的几个人,最终落到了冬雪的身上,目光又在再凛冽了几分。她刚刚就站在院子外面,冬雪的那一句“保佑让害你的人不得安生”,实实在在的让她有些气不顺。容德妃走进院子,院中一派萧条,她的眉紧紧皱起,浣溪上前,用一张洁白的娟帕铺在了石凳上,扶着容德妃慢慢坐下。“唉~”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眼中却难掩得意,随意的扫视了一圈这个院子,叹息着说道:“贤妃妹妹一走,这院子就一点生气都没有了。只是就这么空着实在浪费,你们几个就天天这么闲着,也不打扫打扫,看看这院子,都成什么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冷宫呢。平日里看着你们都挺机灵的,怎么,贤妃妹妹这才走几天?你们就懒散成这样了?”
冬雪低垂着头,目光紧了紧,她和孙贤妃的性子很像,也极其容易冲动。容德妃这一来就如此指桑骂槐,不过是借着她们想来出出孙贤妃的晦气罢了。容德妃还在说着:“唉~可惜了贤妃妹妹平日里都那么疼你们,如今她死了,就连一个真心为她哭泣的人都没有。哎呀,真是可悲可叹呐!”
冬雪忽然挺直了身子,毫不畏惧的说道:“德妃娘娘,贤妃娘娘如今已追封为贤贵妃,您如今还叫她妹妹,是不是不大好啊?况且,逝者已矣,还望德妃娘娘可怜我们家娘娘,莫要再冷嘲热讽了。”
容德妃的目光一阵紧缩,她死死的盯着冬雪挺的笔直的身子,忽然轻蔑的笑了:“呵呵~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本宫?对本宫指东道西,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忘了告诉你,上一个这么做的人已经死了。就是你们家的娘娘,贤妃娘娘。”
冬雪忽地抬头,瞪着容德妃,一双大眼睛里,闪烁着痛恨和无法宣泄的愤怒。容德妃见状,不怒反笑,起身走至冬雪的面前。她站着,冬雪跪着,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长长的指甲挑起冬雪的下巴,蔑视的说道:“就凭你,也敢拿这样的眼光看着本宫?本宫看你是不是活腻了,还是你想下去陪你家主子了?不过也对,想来贤妃妹妹那样刁蛮,说不定在下面,连鬼也要惧怕她三分……”“德妃娘娘,我们家娘娘都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她?我知道,我知道,是你害死了我家娘娘,是你!”
冬雪悲愤交加的大声控诉着,泪水止不住的流下,她显然没有看到容德妃骤然凝固的表情,而旁边其他几个宫婢,早已因她这一句话而吓得浑身颤抖,瑟缩着挤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