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闻煜辰的是一记不咸不淡的眼刀。
“呃……小羽，你就不想知道哥哥心里想得什么吗?”
“不想，当初你亲口允诺，为你解决云宣旧部，我便获得自由，金口玉言，陛下请自重。”
闻煜辰：“……”
“呃，好，咱们不说要不要留下帮朕，就说母后身体这个样子，你就舍得离去？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啊！弟弟，你要想清楚。”
林落羽眼波动了动，抿唇不答。
“弟弟，你知道朕一个在宫里形单影只、无人问津、孤苦无依……”
“哦，那看来皇兄该选妃了。”
闻煜辰：“……”
这倒真的不必。
林落羽起身，看了看里面的汤汁，转身又拿了一个白玉碗，褐色的汤汁入碗，林落羽用布巾擦了擦碗沿，端着进了内室。
闻煜辰被无视的彻底，他又跟着这人入屋，只见那人亲自端着药碗喂药。
而他母后，一辈子坚毅的女人，眼神柔和的能拧出水。
一碗药见底，林落羽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竹筒，竹筒里面倒出一粒乌黑圆润的梅子。
宇文乐阳含着梅子，心底暖意融融。
“翠枝姑姑，日后便按照我教你的法子熬煮汤药，这里是薄荷草腌制的乌梅，可让母后药后含一粒。”
翠枝嬷嬷忙接过竹筒，“是，奴婢一定尽心照顾太后。”
林落羽点了点头，“这梅子极易食，劳烦姑姑监督，莫让母后多食。”
“是，奴婢遵命。”
林落羽转头看下宇文乐阳，“母后，梅子甜吗？”
宇文乐阳点头，“甜，很甜。”
“儿臣也极喜欢，是林楠亲手所做，以往儿子每次喝药时，她都会让我吃这个，很快便不苦了。”
宇文乐阳眼神动了动，目光看向窗外与小丫头们一起分拣药材的林楠，点头道，“她是个极好的丫头。”
林落羽点头，“母后好好用药，我会常回来看您的。”
“好，只要你过的快乐，母后没有什么不知足的了。”
闻煜辰在一旁看的着急，忙假咳两声，提醒母后她今日的任务是什么。
宇文乐阳看了他一眼，将视线转开了。
是的，她不想留下林落羽了。
皇宫并不是一个好归处，她年轻时也想飞出这个大牢笼，可惜她的命运被捆绑在这里，她躲不掉，便只能认命。
“咳咳咳……母后，您……”
闻煜辰急的又冲宇文乐阳使眼色。
“兄长嗓子不太舒服？”林落羽十分关心的问道。
“啊，是不舒服，熬夜批改奏折。”
林落羽唇角微掀，“臣弟帮您看看吧？”
闻煜辰呆了呆，心想看就看吧，说不定还能得个乌梅润润喉。
他伸出了自己的胳膊，任由那人为自己诊脉，他刚想侧头让他母后装病再装像一些，最好动静大一些，直接昏倒的那种。
只是他这边还未开口说出话，一声痛呼便赶着出了口。
“啊——”
他白嫩的胳膊上，遍布明晃晃的银针，“这这这……你把朕怎么了？”
“皇兄肝火旺盛，臣弟帮您泄泄火。”
闻煜辰：“……下一次如果很疼的话，麻烦你事先提醒好吗?”
林落羽挑眉，“看心情吧。”
宇文乐阳嗔怪的看了一眼闻煜辰，“辰儿，小羽有他自己的人生，你既然做了帝王，劳累是你必须要承担的，就不要执着于留下他了。”
“母后您怎么还倒戈了，您不是也很想留他多陪陪您吗？”
闻煜辰捂着被扎疼的手臂，委屈问道。
宇文乐阳看了林落羽一眼，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不了，我想通了，我们已经被困在这个大牢笼里，可小羽还有选择的余地，他自小长在乡野，自由自在才是他的归宿。”
闻煜辰梗住，他辛辛苦苦搭起来的戏台子，结果陪他唱戏的人，直接把戏台子掀了。
……
太和殿里，闻煜辰一身玄色冕服，面色似雪，他捏了捏眉心。
“小羽，皇叔要被问斩了，朕……虽为帝王，双手却沾染了亲人鲜血。”
他嗓音低沉，是压不住的疲惫，他虽是为了让弟弟留下才说那些话，可话里亦是他真实的心境。
这个皇宫太大了，大到他觉得自己渺如蝼蚁。
肩上的责任太重了，重到他不敢有片刻喘息松懈的时间。
林落羽看着他，挺同情的，也仅限于同情。
他低垂着眼睫，缓缓开口，“为了恒定的太平，总要有人牺牲，皇兄不必介怀。”
“唉……皇室中人亲情缘薄，朕以为你回来了，日后不用孤身一人作战了，没想到你还要离朕而去。”
“各有各的缘法，皇兄不必太过强求。”
闻煜辰：“……”
这货油盐不进，铁板一块。
他挥了挥手，“罢了。朕知你这次心意已决，留不住你，你……走吧，朕不留了。”
林落羽伏地跪拜，“叩谢皇兄体谅。”
闻煜辰看着林落羽和林楠的身影缓缓消失在皇宫的尽头，眼底压不住的孤寂，几乎要将他吞噬。
“唉……”
房梁上传来一声叹息，闻煜辰抬眼，一双黑靴懒懒垂荡。
“阿雁……你也要走?”
“我师父说师叔有一套踏月飞花剑法，很是玄妙，当年回京之前本想去拜访，不想这行程一耽搁，就耽搁了这么久。”
闻煜辰雪白的面容此时更白了，他半是玩笑的开口，“我幼时曾觉得允帝猜忌心过重，身边兄弟被他杀了个遍，后来又觉得我父皇过于软弱，撑不起朝堂，他的兄弟们个个无才无德却被推上高位。”
“朕自幼下定决心，不能像允帝那般不留余地，也不能像父皇那样软弱无能，这样便不会孤孤单单一个人了，朕一直坚信你会一辈子留在朕身边。”
陈雁探头瞅了瞅，眼看他大兄弟又开始拼命挤眼泪了，忍不住翻个白眼。
“这话从我七岁认识你开始，你便在我跟前说了，还是那句话，你觉得孤单那就娶媳妇，兄弟也是要娶媳妇的，不能陪你一辈子。”
闻煜辰：“……”
“真走？”
“真走。”
闻煜辰抿着唇，不说话了，一双眼睛恨不能盯烂那只黑靴子。
一个极轻的振翅声响起，那黑靴子的主人像是被火烧着了屁股一样，猛地从横梁之上弹了起来，气急败坏，“又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