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州洛阳。
自从得知荆州刺史王澄被方家军杀死在扬州边界处后，朝廷的氛围变得有些耐人寻味。
一开始有人以为贾韦看走了眼，养出了一个白眼狼来，不仅皇位没得坐，还要被手下背刺。
可是当他们看到贾韦每日正常上下朝，对于方岚这种明显的造反行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时，便知道他们想错了。
贾韦和方岚两人之间，竟然是以方岚为主！
怪不得贾韦坐得这么稳定！
方岚去攻打各地藩王，收拢地盘和权力，接下来称帝，种种行为，都是贾韦等人期望的，自然不会慌乱！
怪不得一开始还有人上折子，怒斥方岚是乱臣贼子，有亡吴之心，贾韦他们只是随意说了几句话混过去，对方岚轻轻放过，甚至针对她所做的事情，给予了最大的方便。
当时不知情的百官们心里认为，就算是亲生的女儿也没那么好的待遇。
现在他们知道了，原来一切的背后，都是交易。
随着方岚的大军去到的地方越多，洛阳的官员对她的意见越来越少，到最后得知一个多月内拿下扬州和荆州后，上朝时基本听不见针对方岚的折子。
好像一下子朝廷百官像瞎了眼一样，看不到吴国里有人造反。
甚至还有人不要脸地当着贾韦等人的面夸起了方岚。
“安丰王高风亮节，大公无私，捐赠了数千斤军粮在边关，真让臣等佩服不已。”
一官员站在洛阳大殿内，声情并茂地赞叹。
“又为吴国平乱反贼，思百姓所思，想百姓所想，为平民创造一个人人有书读的世界，此乃大义！”
“可因为百姓愚昧，不明白安丰王的用意，臣等请求圣上赐安丰王‘仁爱’之名，传至天下，让天下百姓知道安丰王的用心良苦！”
这官员高呼，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似乎感受到了方岚的伟大之处。
他身后的百官背地里翻了个白眼。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当年方岚作为吴国第一女藩王进京的时候，这位看似对方岚行事作风很赞同很欣赏的官员，在当时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当时还请休沐假抗议，口口声声说女子不能为藩王，这是有辱祖宗的决定！
怎么还没两年呢，变化这么快？
方岚还没有打到司州，这边就开始拍马屁了？
一名御史摇头走了出来，指着那位官员说：
“溜须拍马之辈，安丰王奴隶百姓，强制征收百姓的土地，目无王法，根本不把吴国律法放在眼里，就算是藩王也没有资格将百姓的私有土地征收为她私人所用！”
“这分明是暴君所为，哪里来的仁爱？安丰王所到之处鸡犬不宁，百姓不仅没有了自己的土地，还要被强制进入安丰王的农庄中，为她种地劳作！”
“就算她安丰王给他们吃的，给他们衣服穿，但是他们失去的可是土地啊！那是可以一代代传承下去的土地！”
年近半百的御史拍胸指天，怒发冲天。
把那名想拍马屁的官员吓得后退一步，不明白御史现在是想做什么，方岚现在如日中天，说不定这两天就杀到洛阳登基了，居然还敢责骂方岚之前的所作所为？
对，没错。
方岚光明正大强制征收土地这个行为，的确让很多人不理解。
不是他们可怜那些无辜的农人，而是想要农人土地的办法有很多种。
农人对于灾害的承受能力很弱的，只要年景不好，土地不丰收，就有可能因为饿肚子的原因去卖地。
很多人觉得为什么农人丰收的时候不存粮，只要存粮了，到田地不丰收也不会饿死。
这个想法完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农人就算是丰收，也只会存下能吃到下次收获粮食的分量，剩下的都会拿去换钱，再用钱去购买平时的必用品等。
其实偶尔一年两年土地不丰收，一般来说也不会太难过，可是经不过有心人的算计。
其中地主门阀只要用一点小计谋，在丰收时大量收购粮食，然后在旱年又把粮食价格调上去，低买高卖，一来一回。
无法承担高额粮食价格的农人，又必须要吃饭活命，只能卖掉身边值钱的资产去买粮食。
这值钱的资产，除了土地就是人。
这是他们其中一个惯用的手法。
还有就是天灾。
天灾对于大部分的官员来说，是最喜欢的。
没有错，他们最喜欢就是国内发生天灾了。
因为天灾，当地可以向朝廷申请赈灾的物资，其中过手的利润极大。
其次还可以让百姓豪绅捐款。
先让豪绅地主出钱，带着平民百姓捐钱。不管钱到手后，豪绅的钱是不是如数奉还，百姓的钱是不是三七分账。
这里面可操作的范围很大，还有因为天灾中百姓卖儿鬻女的，还有卖自己为奴仆的等等。
不然这天下的奴仆贱籍从哪里来？光是抄家犯罪可出不了那么多奴仆服侍他们。
一环扣着一环，撕开和平的表面，内里全都是生意。
治理好天灾后，对于当地的官员是一个大政绩。
他们就是靠着这个去升官，不然哪里来这么多的政绩？
光是抓点小偷，或者审判案件这种普通操作，怎么升官？在这么多官员中，怎么出头让上司看到？
所以一些官员在任期间，还在期待天灾到来。
如果天灾治理不好，甚至还更加严重了，他们也不担心。
为什么？
因为圣上是天子，天灾这么严重，老天爷是不是不满意天子？是不是圣上最近不勤政爱民了？是不是老天爷对圣上有意见？
君权天授，老天爷不满意天下君王了，就会降下灾难。
所以天灾和他们普通官员有关系吗？
甚至还可以逼迫圣上吃下这个亏，下个罪己书什么的。
仅仅是以上这两点，就足以收下那些普通农人的田地。
而且还不会被恶名缠身，有的农人还会感谢大老爷仁慈，买下他们的田地，救了他们全家一命。
既获得名声，又能获得土地。
何必选择最偏激的一种？
御史是为被方岚没收土地的万民表态吗？
不是。
他真正要说的是那些被抄家的地方门阀士族，还有地主。
在场百官，哪个家中没有几万亩田地的？
按照方岚这等做法，把洛阳收到名下后，是不是也要把他们的土地没收？
还没登基，就有暴君之相！
御史站出来表态，说了这么多，也是想让贾韦劝告方岚，很多事情点到即止，没必要与天下门阀作对，他们对于女子称帝一事，也是可以接受的。
真要站在全天下门阀的对立面，那她登基的时候，哪里有人帮她治理国家？
难不成要一个圣人亲自去处理地方鸡毛蒜皮的小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