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我的名号都说出来,恐怕要花费一些时间,但我现在时间不够了。”
夏德并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反而是问道: “所以,你出现在这里,不是所谓被‘吸’进来的,而是自愿的?”
男人点点头: “是的,这里需要看守。这片世界不存在什么核心,但也有一些危险的地方。当年自然教堂选址的时候,本就是为了镇压对应于这片世界的这里,但后来问题越来越严重,所以每隔一百年,教会就会让足够强大的环术士,在死前通过仪式保存自我意识,然后进入这片世界看守教堂。”
他介绍到,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 “所以如果你没有事情,就离开这里。如果这里发生意外,谁也活不下来。”
“抱歉,我有些事情需要进入教堂里面。但我保证,绝对不会损坏教会的封印。”
夏德说道,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真的把“道歉”的情感表达出来,他很佩服眼前的这个灵魂。 “可以,那你进去吧。”
男人耸耸肩。 “嗯?”
面具后的眼睛眨了一下,这可不在意料之中: “你就这样让我进去了,你的职责不要了吗?”
“哦,我在你身上感到了强大的力量,确切来说,真要动起手来,即使借助这座教堂的力量,我也打不过你。环术士体系是灵魂和肉体相统一的体系,没有了身体,即使生前是高环也没用。与其打起来让你破坏教堂的封印措施,不如放你进去。而且,在这里待久了,我也能分辨灵魂的特征,你的灵魂可不坏,甚至可以说很高尚,我感觉到了怜悯和勇敢的力量。”
“那......谢谢?”
夏德说着点点头,又问道: “请问,在我之前,是否有人进来过?就在最近这段时间。”
男人依然靠在墙上: “是的,一个长翅膀的人。他可怕极了,非常可怕,我甚至没敢露面去看他的长相。”
那无疑就是奥古斯教士,看来他在狭间中的力量很强。 自然教会的环术士灵魂指向教堂深处: “对方似乎很擅长操纵死亡的力量,而且看上去也不是坏人。他进入了教堂最深处,大概是想要通过靠近死亡,来获得与【死亡】有关的灵符文。”
事情比夏德想的要顺利得多。 “你认识那个长翅膀的奇怪家伙吗?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吗?如果可能,我很希望你能够将他也带走,这里绝对不能出任何问题。”
那灵魂问道,夏德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你没跟踪他吗?”
“我们是禁止进入内部的,我只能在中殿活动。”
灵魂无奈的说道。 “那么可以告诉我,教堂深处到底有什么吗?”
夏德又问,本以为对方也许不说,也许会含糊的给出答案,没想到那灵魂再次很爽快的点点头。夏德感觉自己一定会记住这个人的,他在这个世界遇到了太多说话只说一半的。 “当然可以告诉你,里面是一扇门。”
夏德迟疑了一下: “你不会想要告诉我,教堂里面,就是那扇从生死狭间,通过真正死亡的大门吧?”
“是的。”
灵魂看着夏德,透明的双眼很有神采: “躁动的死亡在入侵这里,进而影响现实中的西卡尔山地区。如果教会不加以干涉,迟早有一天,溢出的死亡会吞掉大陆中东部,将整个隆美尔山系变成鬼城波尔多那样的存在。除了教会,还有其他强大的存在,在帮助镇压这片不正常的世界,教会封印和镇压的,仅仅是这里的这扇门。是这里给了死亡入侵现实的机会,而且这里正变得越来越强大。”
他没有使用“旧大陆”这种说法,说明对方活着的年代,也许新大陆还没有被发现。 “这么重要的地方,你居然允许那个长着翅膀的人走过去了?”
夏又问道,但后者摇摇头: “即使再强,也无法从这一端影响另一端。只能由另一端的死亡,影响我们所处的狭间,进而影响现实世界,这是狭间的规则。所以,我没有阻止他。”
夏德点点头,微微点头表示道谢以后,沿着地毯上放满了蜡烛的长椅之间的过道,走向教堂深处。 “我要提醒一下。”
身后,那个倚靠在墙壁上的灵魂还在说话: “不论你要找的人做了什么,你们绝对不要跨越那扇门。过去了,就真的死了。凡人皆有一死,万物皆有终亡。那扇门后,就是真正的终亡。”
夏德停下脚步: “当然。”
他继续向着教堂深处走去。 与教堂外面“三步一魂五步一鬼”的状态相比,自然教堂中的鬼魂数量明显少了很多。在那些随处可见的怎么烧都不会变短的蜡烛以及悬挂在银线上的符咒之中,只有自然教会的神职人员打扮的鬼魂在无意识的飘荡,对夏德的出现没有任何反应。 夏德至少可以确定,这里肯定没有恶灵,因此接下来的路途中不需要再战斗了。 教堂本身是内部地形很复杂的建筑,但这座在生死之间的教堂内部,却几乎只有一条路。所有的岔路口,都被桌椅板凳或者其他杂物堵得严严实实,只有可以前进的道路上,有着密密麻麻的仪式痕迹,几乎将教堂内部照亮成金色。 不知是否是因为教堂深处那扇代表着“死亡”概念的门的存在扭曲了空间,在教堂内部的走廊行走时,夏德感觉那些走廊是歪斜的。 这不仅仅是水平上延伸方向的歪斜,还包含了左右和上下的歪斜。再配合遍地金色的仪式痕迹、穿插连接左右两侧蒸汽管道的银线、必须拨开才能不撞击头部的悬挂着的符咒,以及明明没有风却依然摇曳着的蜡烛火光,这让面前的场景越来越奇怪。 随着前进,那白雾越来越淡,但同时空气也越来越冷,周遭一切从现实世界而来的物品,都在缓慢褪色, 当夏德转进最后的走廊时,地面的蜡烛的火光已经全部变成了蓝色,墙壁像是经过了千百年岁月的洗礼一样破败,所有的神术痕迹都还在,但全部腐朽。 “死亡在影响这里,教士真是的,到底在做什么?”
白雾在这里完全退去,空气冷的让夏德每一次呼吸,都能吐出白色的雾气。如果不是知道这里是教堂,面前的场景非常像是贴满了符咒的鬼屋。 “教士就在前面吗?”
胸前的圣徽挂坠上的牵引力也越来越强,这代表着夏德距离目标已经越来越近了。 转过走廊拐角,面前的走廊终于异化的完全不像是教会内部的建筑风格。狭长弯曲的走廊,最终通往一个连接地下的方形入口,而从那入口中,正逐渐吹出黑色的风。 风掠过正在查看情况的夏德,让他猛地打了一个冷颤,灵魂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寒冷。 那风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细长的伤口,随后从伤口中,闪耀起了金色的光痕,星星点点的金色余烬随着风向着身后飘去。 “怎么回事?附近有神明的力量。”
夏德捂住了自己的脸,然后看到抬起的右手上,皴裂缓慢的爬行延伸。 【没有,但这个位置,会让灵魂的力量更加凸显。】 “已经足够显现出神性余辉了吗?”
夏德自言自语道,看着那个通往地下的黑色地道口。虽然挂满了符咒和铃铛的银线挡在了入口处,但拨开那些极有弹性的金属线,想要继续走下去还是没问题的。 【外乡人,前方的死亡概念已经几乎到了溢满的程度。】 “我知道,我会小心的,都走到这里了,我也没理由后退。”
他弯着腰走了下去,脚踩那些粗糙的石料铺成的台阶,在迈过第十三阶以后,来到了地下的走廊中。 呼啸的黑色的风,不断从走廊前端吹来。无数低语响彻耳边,夏德能够清晰的听到,那是死者在生命最后时刻的呢喃。那些冷冽的风如同刀子一样,在夏德身上留下一道一道的伤痕,在他的衣服上留下一条一条的割裂,随后,黄金色的神性余辉从那些裂痕中出现,保护着外乡人的灵魂。 即使是夏德,也必须抬起手臂挡在自己的面前,才能艰难的继续向前。那风吹的他站立不稳,脚下松软的黑色泥土则似乎每一步都能让他陷入地面。 没有白雾,没有神术仪式,甚至连一个鬼魂都没有,这就是最后的路了。 除了身上金色的瘢痕,夏德身上最亮的颜色,是手腕上那根细长的线。它似乎真的燃烧了起来,火红色的光随着冷厉的风,向着后方飘散着火星。夏德正是用绑着这根线的右手挡在自己的额前,才能维持住自己的体温和灵魂的稳定。 “所以,黛芙琳修女手中的那簇火苗到底是什么火,居然这么厉害。”
死亡在压制所有超凡力量,胸口指引着方向的圣徽挂坠已经失去了作用。但无所谓了,因为覆盖着烂泥的泥泞地面上,有着一排清晰的脚印,属于奥古斯教士的脚印。 夏德右手挡在额前,低着头抵抗着有着死亡力量的黑风,然后看着地面的脚印一步步的在黑暗的最后通道中向前。 死亡正在侵蚀他,正在拥抱他,那冰冷的力量仿佛直接具象化的出现在了空间中。夏德甚至有种感觉,【死亡】灵符文也许下一秒,就会出现在他的命环中。 一步步的向前,身上的光痕也越来越亮。因为无法抬头,因此只能不断希冀着下一秒看到倒在地面上的奥古斯教士,或者靠着墙面坐着的老人。 但什么也没出现,直至夏德来到了走廊的尽头,从通道中走出,来到了通道最后的巨大高耸的方形空间,依然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双开的巨大石门,矗立在正对着通道尽头的墙壁上。 那古老的石门,仿佛自身就代表着岁月。其上刻画着关于死亡的故事,书写着夏德看一眼就会眩晕的古代符文。这里似乎在描述最初的死亡,但又似乎在描述另一些完全无法理解的故事。 而那些有着死亡力量的黑风,正是从石门的门缝中吹出来的,但依然诡异的没有任何声音,冰冷而寂静,似乎世间的一切都在此处静止了。 【外乡人,你感受到了低语。】 看到那扇门的同时,耳边给出了提示。夏德因此明白,分隔真正死亡的那扇门,居然也是一件遗物。 “但奥古斯教士在哪里?”
他走出通道,然后停了下来,看着地面的那串奥古斯教士的脚印一路向前来到门前。 此刻,就算是夏德,也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麻木的几乎无法动弹,同时倦意正在上涌,他必须集中全部的精神,才能抵御永久长眠的欲望。 那欲望真的很有诱惑力,但好在米娅猫和姑娘们的形象,一直在夏德脑袋里回荡。 经历了如此多的冒险,从千里之外的托贝斯克来到米德希尔堡,最终站在了狭间的最深处,而夏德看到的是,脚印延伸到了这座古老的石门前,但教士并不在这里: “教士在梦中说,他已经‘跨过了死亡的边界’,难道这不是指生死狭间,而是......” 夏德微微张嘴,抬头看向这扇石门,他能够感受到门后的是一切的终结,甚至感觉自己能够看到不久前的过去,奥古斯教士身上发生的事情。 拉特·奥古斯,已经跨过了死亡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