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渮看着顾清与楚刢的痛苦之态，满意地笑了起来。
但下一瞬，他便感受到顾陵那使人心惊胆寒的杀气，便也顾不得继续笑下去。
他一把将顾清揽过来，以手勒住她的脖子，以佩剑抵住，对着顾陵嘲讽道：“顾将军，若你方才同意本王的条件，这个孩子便不必死。但你无论如何也不答应，便是本王之敌。本王亲手摔死自己的侄子，这心中虽然不忍，但也实在无法。如今顾将军的独女在我手中，若是将军不想失去她，便令你的大军让开一条路，与本王决一死战。”
方才慕容琰被摔死时，顾陵所率之军已是怒火中烧，恨不得立擒慕容渮。
莫说大燕堂堂亲王摔死的乃是其自己的侄儿，便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婴孩，又岂忍心下此狠手？
因而若说此前尚有兵士左右摇摆，如今却是决意绝不拥立横王，坚定平叛。
故而此时闻慕容渮威胁之言，便纷纷高声怒道：“将军，便依其所言，易王妃生命要紧。即便与横州军正面相抗，我等亦必胜，必为世子和长安朝臣百姓报仇雪恨！”
顾陵未转过头去，却是微闭了一下眼，语气中的平静却依旧透着未缓过来的痛楚，道：“我顾陵何德何能，得将士们如此信任与拥护。”
说罢，对着慕容渮道：“放开我的女儿，你我正面相战。即便你已丧心病狂，非男儿矣。太祖皇帝于我有二恩，一为救我的命，二为提携信任。今日你杀了我的外孙，我已还了太祖皇帝一命。我如今放你出府，与你正面相战，便是还了太祖皇帝第二恩。此战不论何种结果，我顾陵为人为臣，皆是无有所欠了。”
他已不称慕容渮的王号，话语中的风趣消失了，悲凉与杀意环绕着他整个身体。
慕容渮闻之，却大声道：“勿要搬出父皇来压本王！若说是造反，也是你那好徒弟楚则先造的反！你们勿要以为自己是多么为国为民、清正廉洁，难道你们为官为将半生，便没有生出过半点野心、暗里没做过一件龌龊之事？”
他一边质问着，一边勒着顾清的脖颈，在顾陵军队注视下，将她一步步带出平南侯府。
重新跨上马背时，便猛地一把将其推开。
顾清已是万念俱灰，如同一具无灵魂之躯壳般。
顾陵急忙将其接住，却来不及安抚与劝解，便对着追出来的楚刢道：“清儿便拜托你了。”
楚刢坚定地点点头。
顾陵便将腰间佩剑整个举起于眼前，当着慕容渮的面，一点一点地将剑拔出。
随着寒光与剑气一同迸发，顾陵军的士气也随之高涨。
横州军共五万，顾陵所率的中央军与禁卫军总和不过三万，因而慕容渮认为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输。
顾陵身旁的护卫正是赵绥。
面对着横州军嚣张的气焰，顾陵低声又飞快地对赵绥吩咐道：“此战乃巷战。地形极狭，若是正面相抗，便要吃了人数的亏。好在皇城中的武器库仍在我等掌控之中。派人严守武器库，你则趁交战的混乱，带五千弓箭兵士绕巷而行，登上城墙和城门，以箭歼之。”
赵绥点了点头，同样低声道：“承蒙将军信任。我定不辱使命。”
慕容渮见顾陵低声说着什么，心觉此人有战神之名，必然阴险狡诈，当下便一挥手中佩剑，横州军立即向顾陵冲将过去。
顾陵军自是提剑提枪相抗，双方战作一团。
巷战本就艰难，所拼的便是双方的士气与力气。
横州军多年未历战争，平日里又吃喝嫖赌，战力远不如中央军与禁卫军，不到一个时辰便连连败退。
慕容渮大惊，知晓巷战于自己不利，便下令退到城门内开阔处，欲一举冲垮顾陵军。
谁料他的这一举动正中了顾陵下怀，换句话说，顾陵早便料到慕容渮会做出如此决定。于是便也不加阻拦。
但横州军足有五万，人数众多，加上被打得心慌畏惧，慕容渮一下令，便争先恐后地向城门处退去，只这一退，互相践踏至死的便不下数千人。
好容易退到城门内开阔处，一阵箭雨便如天罗地网般，从四面八方向横州军射来。
横州军毫无防备，只不过顷刻，便死的死、伤的伤。
慕容渮惊慌地下令以枪与剑相抵挡，但顾陵早有准备，源源不断的箭支从皇城武器库中被送到赵绥手里，横州军在这居高临下的箭支攻击下，毫无还击之力，几乎个个成了筛子。
慕容渮见败局已定，气急败坏的同时又毫不低头，口中仍对顾陵破口大骂。
顾陵却不作理会，下令停止箭击，想留慕容渮一条性命。
谁知赵绥等人心中对慕容渮痛恨，又杀红了眼，一时忽视了顾陵之令，漫天的箭雨仍不断。慕容渮纵马欲逃，却瞬时被射成了刺猬。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穿透自己胸膛和腹部的十余支箭，仰面倒了下去。
胯下坐骑自行跑走了，慕容渮双眼直直地望着天，口中不住地低喃着“皇位”二字，右手拼命伸向天空，仿若要抓住什么东西，却最终猛地落了下来。
顾陵看着慕容渮的尸体，又看了一眼跪地求饶的剩余横州军士，道：“将横王之尸抬到横王府去。派人日夜监守，横王王妃、妾室及其诸子女皆严加看管。”
说罢，掉转马头驰回平南侯府，看着悲痛欲绝的顾清与楚刢，上前安慰道：“清儿，刢儿，慕容渮已死。朝野总算是稳定下来了。你…”
“易王呢？”
顾清蓦然将头抬起。
她的怀中仍抱着身体已冰冷的婴孩，双眼已哭得肿了，直直地看着眼前的父亲。
“他在易州。为父早便派人告知他，令其回京。说实在的，我也不知他为何非要率易州军与横王决一死战。有为父在，有众臣支持，他何必如此？若是他在长安…”
顾陵已不忍心再说下去。
“若是他在长安，琰儿就不会死。”
顾清依旧直直地看着顾陵，声音再度透出哭腔，却也带着绝望的恨，道：“父亲还不知吧。易王、我最信任最爱慕的夫君，他与丞相结为一党。他不信任父亲，也不信任楚则。比起我与孩儿，比起父亲的性命，他更在意他自己。他口口声声不想做皇帝，却前往易州，这是为何？还不是为了要做这个皇帝？哈哈哈哈…”
她说着说着眼泪便掉下来，混着凄凉的笑声，使得楚刢心痛不已，紧紧地抱住她。
顾陵听了她的话，却眉间一皱，突地想到了什么。
他立即扶住顾清的肩膀，却是对着楚刢开口道：“刢儿，照顾好清儿。我还有要事，便先走了。”
说罢，不舍又歉意地深深看了顾清一眼，离开了平南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