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利用(1 / 1)

夜色已完全笼罩了戈楚都城塘城。

盛夏的燥热到了夜间依然挥之不去。

楚州大部分郡城皆临海,靠着从海上吹拂过来的凉气,多少可以解些暑热。

但塘城偏偏又因靠近江州、地处内陆而成为了例外。

加上因吴昌被刺、三王争位的乱局所造成的心神不定、惶惶不安,似乎使得这种气候更加夸张起来。

因着乱局,纵然戈楚并不设夜禁,但百姓无人敢再于夜间出街。

只有越王吴渠的兵士成群结队地在街巷中走来走去。

齐远走至一处僻静的街巷,谨慎地看了看周围。

此处四周看似皆为百姓居所,仅有一两个破旧的茶楼与点心铺。但又甚是荒凉,不仅杂草丛生,且鸟类聚集,并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模样。

齐远不禁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正待仔细再看,却突感肩上落下一只手。

齐远下意识地以肘向后击去,却扑了个空。

他回头望去,身后竟然空无一人,独独瞥见一抹残影。

“齐公子。勿要慌乱。”

齐远正要转身,上方却传来男子阴冷平和的声音。

他下意识寻声仰首望去,只见院墙上出现了一抹黑影,好巧不巧地映在明月中,使得他更难看清来人面目。

“恩人。”齐远对这声音倒是熟悉,便不再紧张,稍稍放松了道:“恩人怎的约到了此处来?”

“此处无人居住,接近城郊。”来人干脆利落,并不多言其他。

说罢一个飞身从院墙上轻飘飘地落下地来,动作翩然,轻松至极,显是轻功已至一定之境。

齐远看着他的装束,与将自己从燕营的一片洪水中救出时,别无二致。

此人周身裹在黑衣中,脸庞隐在斗笠的阴影中,却仍不难感出其轮廓的锋利,以及散发出的深邃感与阴鸷感。

虽然未得见面庞,但想必也是一个英俊潇洒的。

斗笠男子的目光转向了齐远,沉声道:“可是见过你兄长了?”

“正是。”

齐远应了一声,但却立即转了话题,道:“恩人,您确是神算子转世。竟能无一算漏,无论是吴昌之死还是江王之变,甚至连最后江王会推我出面都算得极准。江王吴集身为人子,欲杀亲父,助我杀了昏君吴昌,我心中已然大快。现在只待吴集一死,我便再无遗憾了。只是,我尚有不明之事,不知恩人可愿赐教?”

见斗笠男子并不开口相应,齐远便自顾自地问了下去:“陆氏父子一死,我便觉出是越王殿下所做。但废太子不除,显然后患无穷。不论他是否参与或曾想杀害我父,只要是戈楚皇室,除了表兄越王,我齐远一个都不会放过。吴家欠我齐家的,太多了。”

他边说,边回想自己幼时代替吴集被送往大燕为质。

表面风光,实则受尽白眼欺辱。

他又想到,本应嫁给兄长齐近的公主吴伊因吴昌的干涉而被陆煅所夺。

再想到父亲被戈楚皇室所害,吴昌与吴集皆逃不掉干系,吴榘亦是极为可能。

最后想到自己在大燕为吴昌亲卫追杀,夹在大燕与戈楚中,亲兄长亦不顾自己性命,决堤相淹。

想着想着,齐远尚显稚嫩的面庞上便浮现巨大的仇恨与毒辣,透出无尽的严寒与痛苦。较之此前更为深刻,眼眸中的最后一丝清亮与纯真也被黑雾所淹没。

齐远的这种变化被斗笠男子清楚地看在眼里。

他原先只是想慢慢利用齐远,但却没料到齐远的恨意已是如此强烈,也体会到这个心智还未成熟的少年的崩溃竟是如此迅速。

除此外,他原本觉得此番拥立吴渠过后,齐远便没有了价值,如今却突然发觉齐远日后或许依旧能够成为一大助力。

斗笠男子清楚时机已经非常成熟,甚至无需再暗示,便道:“吴榘现在天牢中。齐公子可敢前往?”

“有何不敢。此人在我父生前处处与其作对,亦打压迫害兄长,更不要说他与我父之死脱不了干系。即便以上都没有,他身为昏君吴昌之子,亦是该死。”

齐远说着说着,竟露出一丝微笑。

他仔细地看着斗笠男子,语无伦次地道:“恩人曾说,是因曾受我父关照,才救我一命,又因受吴昌与吴集所害而愿助我报仇,我知恩人素来神秘,故而不去探问恩人名讳、探看恩人长相。只求日后还能见到恩人。”

“齐公子重情重义,必为大器。”斗笠男子未正面相答,只淡淡地道。

齐远走后,斗笠男子行至院门前,以手叩了三下,节奏整齐,清脆中甚至含着一丝悦耳。

门开了。

院中竟又是另一番光景,与院墙外所见之杂乱破败截然不同。

院内整齐古朴,树木丛生、花草丰茂,只几间小巧的悬山式屋阁,其中一间阁乃是鸽房,雪白、乌黑、花斑的鸽子安静地或沉睡或啄米。

后部则通向一处小巧的花园,一切皆是普通而简单,却竟予人一种曲径通幽、悠然自得的观感。

屋阁前的院中地上种满了药草,一身穿青衣的男子正在打理。

“你都听到了?”斗笠男子进入院中,摘下斗笠,露出一张英俊锋利的面孔。

却不是旁人,正是离有。

他的声线已并不似方才与齐远相谈时的极低,而恢复了平常。

青衣男子点点头,道:“你二人叙话时,我便坐在你方才踏过的院墙上,只是那齐远实在功力不够,竟然丝毫未曾觉察。”

“你才是那令我惊讶之人。上次你我深夜在巷中见面,我本以为你并不身处戈楚,却不知你竟已潜进戈楚宫中,为太医数年。其实吴昌未被齐远及吴集所派的刺客杀死,却是被你用药所杀,是也不是?”

离有话语中毫不掩饰赞叹之意,更觉自己并非是谋局中唯一的棋手。

由此更加难以想象张荟究竟在二十年内布下了多少谍士,为了今日的步步所谋,费尽了多少心机血汗。

见青衣男子微笑不语,离有便上前,与他一同打理起药草,接着道:“我救下齐远,本是一时灵机一动,因知其恨透戈楚皇室,便觉可利用这一点,杀死吴昌制造动乱。好在来此之前,御史大夫已告知我戈楚三州内皆设有鸽房,又告知我鸽子自然会传书给塘城。现在想来,说得便是你了。我传书后,你便来密信,告知我尽管如此谋划,你自会使其万无一失。如此看来,复国之路、谋布之策绝非一人便可为之,实需同伴相随。”

他说至此处,接过青衣男子递过来的药茶,听见青衣男子道:“彼时我身着黑衣,头戴头巾,你认不出来,实属平常。如今开诚布公,你我便从此一心,直至灭亡戈楚为止。汪时并非我的真名,太医也不过只是个掩护的身份罢了。”

说罢他并未饮茶,而是将茶尽数倾倒在地上。

见离有照做,便继续道:“离有公子,你我共敬玉汉,共敬武烈帝与先丞相,共敬先骠骑大将军与镇北大将军,亦共敬我等的皇朝天下。”

齐近不知睡了多久,再一睁眼时已经是丑时,而齐远却仍未归来。

他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忙向府门处走去。

还没待他走近,便见齐远推开府门,身影中现出一点疲惫。

齐远并未立即注意到他,直到拖着少许沉重的步伐向堂中走去时,方才猛然瞧见一脸阴沉的齐近。

“柏昭,你去哪了?”齐近尽量维持声音的平静,问道。

“去散心。”齐远淡漠地道。

“胡说!府卫称你去拜会什么恩人,那是谁?你与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但即便是拜会,总也无需至此时方才回来!”

齐近走近弟弟,端详着他衣襟上不同寻常的尘土、嗅到他身上那股发霉又潮湿的味道,便更加难以掩盖声音的颤抖,接着发问道:“你去天牢了?”

“是又如何?你不能为父亲报仇,亦不能为你自己、为我报仇,难道还要阻止我吗?”

齐远一把推开齐近,走出几步后,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面上现出一抹冷笑,缓缓道:“我既是在为我齐家报仇,也是在替你我的越王表兄行那万难之事。且越王表兄亦是默许的,否则我怎会如此顺利便得手了?”

齐近看着齐远,只觉弟弟已是无比的陌生。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去,虽是急切,然却不忘尽力地压低声音,问道:“你杀了废太子?你怎么…你还是柏昭吗?还是我的弟弟吗?”

“放心,无人能看出痕迹。我特意不用刀剑匕首,又因不会用毒而不使毒药,只反复以扁担压之,直至他气绝。”

齐远颇为平静地述说着,仿佛在道着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

但他言谈间却不断露出压抑的兴奋,杀戮过后的意犹未尽使得他眼中的那种黑雾更加浓厚,也使得他浑身不住地轻轻颤栗起来。

齐近固然知晓已经没了回头路,亦知吴渠既然下手杀死陆氏父子,必然亦要除去废太子吴榘。

他从小学习儒学,内心深处并不认可。

但为了性命与前途,更为了吴渠,便也只能无可奈何。

然而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让自己唯一的弟弟成为沾满皇室鲜血的刽子手。

他随着齐远慢慢地走向正堂,看着齐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嘴里不住地道:“父亲。孩儿为你报了仇。不论是吴昌、吴榘还是吴集,皆被孩儿除去了。此三人俱可能为杀害你之主谋凶犯,孩儿无证据分辨,只知他父子三人皆非无辜,故而干脆全部杀死。吴集不日就将被处决,父亲在天之灵,总算可以安息了。”

翌日。

废太子吴榘被发觉死于狱中。

经太医署众太医一齐查验,见其身上毫无外伤,亦无任何服毒迹象,便料定为心中郁闷,加之狱中环境恶劣,使其身体每况愈下所致。

废太子灵柩被运回东宫中。

越王吴渠亲自前往吊唁,痛哭流涕,后悔因忙着追查江王吴集谋反之事,而未将吴榘立即从狱中接出,更怒骂江王吴集。

众臣见其哭得确是伤心,甚至几度昏厥,便也跟着掉了几滴泪。

太子党官员深觉大势已去,也觉此事与吴渠有关,但却无人多言一句。只与越王党一同劝解吴渠,称国无君已有数日,为了戈楚的江山基业,恭请越王立即登基为帝。

启祥二十二年六月中。

越王吴渠在吴昌灵柩前登基为帝,定年号玄元,随后以新帝的身份,主持了吴昌的下葬仪式。

此时距离吴昌驾崩已有整整一月。

随后吴渠下旨追谥吴榘为帝,处死谋反的江王吴集,本欲废其为庶人,草草掩埋其尸身。

在齐近的劝谏下,勉强追吴集为伯爵,但却将谥号定为“戾灵”二字,不入皇陵,名讳从宗谱中移除,明面上放过了吴集两个尚还年幼的儿子,实则这两子却在仅仅五日后,便横死江王府中。

至于其余江王党人,则是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圈禁的圈禁。

江王妃自刎,其余妾室全部充入坊司。

与之相反,越王党人则多得升迁赏赐。

吴渠封齐近为丞相。

“齐有”为卫将军兼廷尉,掌管诏狱与律令。齐远为卫尉,掌管宫廷卫兵。

至此,戈楚内乱方才宣告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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