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
慕容涅班师回朝后,便一蹶不振。
他的病情因箭伤而愈发加重,整日昏昏沉沉,不得好转。
楚则被治罪,革去主将先锋,再度只剩了一个侯爷的名号戴在头上。
韩聘根本料不到楚则随军出征竟然会大败而归,更感到此次回朝的楚则与从前大为不同。
现在的楚则,不再义愤填膺,不再纠结犹豫。
似乎如脱胎换骨般,安静沉默,少言寡语,面色虽和气稳定,眼神却多了一丝绝望与仇恨。
面对慕容涅的斥责夺官,楚则淡然谢恩。
面对同僚看不过眼的问询关切,他依旧淡然道谢。
就连面对六万燕军被玉汉军坑杀的消息,他也仍然面不改色。
但这样的楚则,却令韩聘觉得如此陌生、如此遥远。
眼前的这个人,周身散发着不属于从前的楚则的气息,仿佛一下子变了个人,毫无二致的皮囊中更换了个新的灵魂。
韩聘知道,楚则不再是从前的楚则,即使其余事都无法确定,却唯有一件事毋庸置疑。
那便是,楚则不再心怀对皇帝慕容涅的希望和忠心,已经决意为了大燕,而迈出那不再为臣的一步。
“您在想什么?”
兰居中,韩聘为楚则倒了一杯茶,看着楚则沉着的面色,下意识地开口问道。
“此次大战,我军败得惨烈。当时无暇去想,如今细想来,这其中实有几个疑点。”
楚则将茶杯推得远了些,声音依然如昔日般温和,但韩聘却总觉与从前不相同。
他没开口,只等着楚则说下去。
楚则道:“我军运粮之路向来隐秘,怎会被玉汉军准确无误地寻到?而且,我为防万一,曾命乐霁带兵断后,截住永康郡中敌军,防其前后夹攻,却未能成功。我思来想去,总觉得我军的每一步都在敌军预料之内,每一步都在向着敌军事先布好的天罗地网行进。我这么说,枢密使可知我的意思?”
他俊朗的面庞突然转了过来,将正盯着他侧脸的韩聘吓了一跳。
韩聘的脑海中满是楚则的容貌神情,心如被槌所击的鼓,跳动声响彻耳膜。
多年来,他一直追随着楚则的背影而步步前行。
楚则见韩聘没有反应,便向前探了探身体,关切地道:“枢密使,可是身子不爽?不如今日先到这吧。”
“不,将军。我只是一时…只是在细思将军之言罢了。”
韩聘看着那张距离颇近的面庞,低头掩饰性地咳了咳。
他强迫自己理了理思路,又接着道:“将军之意,是否怀疑军中出了内鬼?”
楚则欣赏地点了点头,道:“正是。玉汉军不可能有手眼通天之能,之所以能够如此顺利地扼住我军咽喉,除了陛下…除了我军自身的原因,便只有有人通风报信这一种可能。”
“将军可有怀疑的人选?”
严峻的话题将韩聘的思路稍稍拉回正轨。
他直起身来,对着楚则问道。
“此人必然身居高位,就算不是高位,也不可能是普通兵士或下级将领,知晓我军运粮与战略的人,少说也是四品以上。而我总有种感觉,此人应是很熟悉陛下的性子…”
提起慕容涅,楚则面色又是一暗,眼神变了些许,默了几秒,才若无其事地接着道:“或是知晓我与陛下意见不同之事,并透露给玉汉军。因而普通四品以上将领又少有可能,此人八成能够时常接近陛下,或是时常接近我。”
说至此处,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又看向韩聘。
见韩聘面上也是同样的神情,便皱了皱眉,又摇头道:“虽说我身旁四品以上的将领不多,只有楚晋和乐霁,但这二人都不应该是内鬼。楚晋忠心耿耿十余年,乐霁此番拼死救我,若不是他,我便早已命丧黄泉,或是落于玉汉军之手。如果是乐霁,只要他不来救驾,无论是我还是陛下…都凶多吉少,他何苦冒着生命危险,身中刀箭之伤赶来?因而,绝不会是他。”
他说着说着,想起乐霁与妹妹楚刢的婚事,便更加笃定,虽有瞬间怀疑,但亦转眼便烟消云散了。
“我亦觉得,当不是乐霁。”
韩聘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如此便要烦劳枢密使上书陛下,请求查明此事。务必要以枢密使的口吻,不要称是我说的。”
楚则对着韩聘嘱咐道。
得到回应后,又站起身来,望向庭院中长得繁茂的兰花,一字一句地道:“玉汉军如今非同小可,与两年前简直判若两军。此次坑杀我六万兵士,都是我的错啊。我对不住大燕将士们,亦对不住黎民百姓。”
他只字不提慕容涅,言语中满是痛苦和无奈,缓缓地蹲了下去。
此时的他,如同一个无助悲伤的孩子,同时却有一股戾气在逐渐增长。
韩聘慢慢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扶住楚则的肩膀,眼中流露着心痛与担忧,却未被楚则所觉察。
“仲吾…”
一股冲动直冲心头,韩聘第一次唤出了楚则的字,只是声音轻得几乎微不可察。
楚则一动未动。
韩聘又壮着胆子唤了一声。
楚则依旧未动一下。
韩聘心中万分想拥抱并安慰面前这个疲惫不堪的男子,好容易才忍住,收回了即将伸出的手。
“不论发生何事,我都在将军身后。”他轻声地、坚定地道。
楚则站起身来,伸出手来揉了揉眉心,道:“你若是得了闲,也去看看乐霁,他虽说未伤及要害,但总归伤得不轻。”
“待我上过奏折,便立即去。”
韩聘点了点头,道。
“我今日心中总有一股预感,且愈发强烈。或许我曾经最不愿做的事,很快便要不得已而为之了。”
楚则与韩聘道别,离开了兰居。
他的声音却飘荡在溢满茶香的院子中,久久不肯散去。
…
韩聘一纸奏折递上去,因败仗而死气沉沉的大燕朝野总算溅起了些水花。
慕容涅下诏,跟随征战黥州的四品以上将领全部都要接受盘查。
然而,却始终找不到确凿的通敌证据。
反倒查出了不少将领贪赃枉法、私吞兵饷、招妓入营的种种丑行。
慕容涅当下便将无处发泄的怨气怒火尽数撒在了这些人身上。
情节重者,砍头抄家。
轻者,革职查办。
一时间,长安城更加人心惶惶。
朝臣们每日提心吊胆,大气不敢出一声。
特别是平日里与这些将领素有来往的人,更是生怕查到自己头上,一不留神就丢了乌纱甚至是脑袋,因而自然无心政事。
如此折腾了半月之久,使得大燕朝野中可用之人大大减少。
这对于刚经历一场大败的大燕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加上与戈楚的战局拖了已近一年,仍不进不退,国库中存银堪忧。
慕容涅焦头烂额,心下郁闷,干脆将刚要拾起的朝政摊子再度抛下,整日沉迷在后宫酒色之中。
…
池沐躺在榻上。
这一场仗,他还是打赢了。
用鸽子联系林然,将燕军消息透露给林然,故意大败,里应外合,断送了燕军。
同时为了做戏,不让楚则怀疑到自己,也是为了不让慕容涅现在就去死,以防扰乱了大局,池沐身中数伤。
疼得他龇牙咧嘴。
几乎昏了过去。
但他相信这番苦肉计不会白施,楚则会因此,很难怀疑到自己。
“提醒:黥州之战胜利。玩家参与度达到标准。获得武功指数十点。”
池沐撑起身子,用目光点击,领取。
随后分配给内力3,轻功3,刀法2,骑术1。
他现有内力19,轻功19,刀法18,掌法5,骑术8。
前三样,已经是这个时空中的高手天花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