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沐托着下巴，吃了一块鸡肉，就听到声音再度响起。
“本王说得句句是真心话。同时，本王亦庆幸自己昨日派枢密使先行一步。若非枢密使昨日遇见了顾小姐一行，本王今日又怎能一睹在世医仙之芳容风采？”
易王话锋一转，对着闻言愣在原地的顾清眨了眨未被面具所遮的眼睛。
那双极为好看的眸子仿佛蒙上了一层水汽，看起来湿漉漉的，迸射出一种致命的诱惑，又暗含着不属于他身份和年龄的调皮。
这样一个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的男子，与着装上偏女气的韩聘不同，与楚则的温润平和不同，他是真正的俊俏国色。
这样一个贵胄王孙，此时说出这样一句看似赞美、实则蕴着撩拨的话语，是个姑娘便要心动三分。
池沐看得出来易王在对顾清表达好感。
果然，顾清见易王这般突然地说出此语，再见他含笑的神情，当下便觉面上微热，心如打鼓般一声声地响着，半分也不肯平息下来。
池沐觉得自己有点亮。
…
待宴会散去后，顾小姐可是要回长安？”易王看着有些局促的顾清，眼中的笑意似是从未停下过。
“啊……是。正是。”顾清手中的酒盏放也不是，握也不是，面前这个清风霁月的男子是如此的特别，仿佛她每多看一眼，这份弥足珍贵的心动便会多上一分。
“既如此，本王冒昧一问，不知本王可有此幸，邀得顾小姐同车回京？”
易王似是全无背人之意，当着韩聘和池沐的面，对顾清彬彬有礼地邀请道。
他的声音其实并不怎么动听，但此时那种独到的低哑听在顾清的耳中却是风风韵韵，竟有如天籁之音。
她思虑如何答复时，冷不丁地正与男子的笑容对上，入目之处皆是那只深邃又美极的眸子、唇角勾起的弧度、下巴上泛青的胡茬，一时间面颊腾地如火烧一般，心跳动得更为剧烈起来。
“无妨。顾小姐不必急着答复本王。若是不愿或是不便，只当本王未说过便可。勿要以之为负担。”见顾清迟迟未开口，易王不怒不恼，不急不躁，只是柔声地安慰道。
“非也。臣女此行是与楚刢一同来此。此事，还望殿下容臣女问过她后再做决定。”
顾清听得男子此言，依然未一口应下，只是留有余地地缓声道。
“顾小姐。”
韩聘饮下一口酒，用筷子夹起一块羊腿肉，却不放入口中，只目不斜视地盯着不动。
停了两三秒，突而展颜道：“易王屈尊如此相邀，当还是首次。小姐如此不给殿下面子，果真是名将之后啊。”
池沐有一下无一下地拨着面前的菜式，虽是中间隔了顾清，却依然将韩聘的话听得个分明。
韩聘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啊。
“枢密使大人才是出乎人意料。朝中大员不思报国，却如市井之徒般喜听墙角。”
池沐这边还没吐槽完，顾清见韩聘话里话外带着些调侃之意，心跳和羞怯都散去了不少，她立即反唇相讥，毫不迟疑。
“顾小姐此言差矣，易王殿下并未背着在下，怎么反变成了在下之过？至于报国之心，在下身为大燕臣子，知易王殿下开府十数年，至今仍孤身一人，此前闻陛下亦有意为殿下指婚。今日得见殿下此举，顾小姐家世容貌又皆属上乘之上，皇室或新添喜事，故而发自肺腑地觉之心悦。这何尝不是为国？又何错之有？”
韩聘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他条理清晰地撇清顾清话中指责，不忘赞美顾清的同时隐晦明示易王对其有意。
他这一番伶牙俐齿之言，说到后面已带了些恭贺之意，闹得顾清羞涩之感再度涌来。
此种情形发生在一般女子身上，大多决计露在脸上、不会再言，而于顾清而言，却是理智占据了上风。
面对易王时，她尚且不使心中所想表露在外，何况应对韩聘所谓认真的侃言。
韩聘见女子转过首去，视自己若空气，便状似无奈地摇头笑了笑，眼神却落在了池沐身上，开口道：“这位少侠如若入仕，可有心仪之职？”
“并无。”池沐及时从看戏中脱离出来，他摸不准韩聘的心思，于是淡淡地回道。
“昨日虽只远远见少侠身姿，却已觉少侠风采绝然，又从黥州州牧处闻少侠救人之勇义，身手之造极，聘以为，少侠若能为我大燕武臣，当为世间之佳事。”
韩聘的语气听起来颇为诚恳，似是并无试探之意。
“这家伙真是长了一张巧言令色的嘴。只是他如此明显地拉拢这位少侠，加之此前数次打探则兄之况，到底是何用意？居心究竟何在？”
顾清夹在二人中间，心下对韩聘的能言会道有些感慨，又结合他今日之言想起以往所为，疑惑油然而生。
“大人过誉。”池沐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韩聘衣袍上的朵朵兰花，既不回应其夸耀，亦不表态入仕之打算，只是不失客套地说了句表面之言。
韩聘见此，亦不强问深求，却察觉到了池沐转瞬便移开的目光，笑问道：“少侠可是喜兰花？”
“兰花高洁、雅致，品性非常人可及。与其说是喜欢，不若称为敬仰。”池沐展颜一笑，道。
“……少侠好见识。在下还是第一次听闻如此看法。然而对在下来说，终还是欣赏大于感慨。”
韩聘愣了一下，却很快便反应过来，笑意淡去了少许。
此后二人便再无话。
不久后，顾清担忧在驿馆中的楚刢，便提前离席返回了。
临去前，她向横王慕容渮、易王慕容渔及安华告辞，慕容渮已喝得酊酩大醉，口中不断地嘟囔着什么。
慕容渔冲她一笑，轻轻地眨了一下眼。
顾清登时想起韩聘那句一本正经却使她心羞之话语，故而立即回避了慕容渔的目光。
虽然未曾待到散席，但顾清仍未忘记问询池沐是否想留于席间，在得到池沐否定的答复后，便一同离了席。
…
在转身离去的刹那，池沐的目光与坐于席上高位的横王、易王、韩聘三人中的一人相遇。
两道目光交汇，彼此都心知肚明，他们已通过巧妙的方式与言语，在敌人的地盘上顺利地完成了首次见面。
大燕黥州的这场奢靡宴席，成就了顾清与易王慕容渔的初遇，亦成就了两位玉汉之臣—年轻的将军池沐与深入大燕朝野二十年的间谍离无的初遇。
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一把磨砺了二十年的利刃。
“果如御史大夫所言。”
“果如张大人所言。”
池、离二人，在见到对方的那一刻，心中不谋而合地萌生了如此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