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常顶着北辰瘆人的眼神，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他要是敢让面前的这姑奶奶去投胎，他就不用活了，直接跑到第十八层地狱领罚算了。
当年三十三天远去，众神陨落和眼前这两可脱不开干系。
如今，唯有他们冥界安然无恙。
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能回来，但哪怕只是一抹快要消散的魂魄，也不敢得罪啊。
可是姑奶奶的问题又不能不回答，白无常摸不透大人的意思，只能斟酌着字句，把问题踢给了北辰：“大人您说呢？”
北辰瞥了他一眼，“你问我？”
白无常：“呃……”
难道不该问您吗？咱不都是在看您的脸色行事吗？
就在他以为自己得不到回复的时候，北辰面无表情道：“她生前为妖，肉体是否死亡应当无关紧要。只要重新修炼，莫说是人身了，就是位列仙班也不是难事。”
其实这话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对厉害说过一次了，无奈厉害不信，他见劝说不通，只好陪她走了这一遭。
白无常点了点头，“对哦，只要灵丹在，重新修炼不就好了？”他狐疑地看着厉害，心想着怎么这位姑奶奶觉醒之后变蠢了，看她这模样也像是修炼之人啊，这么浅显的道理她不懂？
厉害搓搓手：“那个……我灵丹丢了。”在被宰杀的时候就丢了，否则她也不会来这阴曹地府。
白无常：“……”
黑无常：“……”身为妖精，能把自己的灵丹丢了也是厉害了！
只有北辰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了下来，看着厉害的眼眸带着愧疚，所幸在场的几位关注点都不在他身上，倒是没人注意到这一点。
白无常说：“没事，只要元神在也可以。”
厉害一脸茫然。
什么元神？
北辰的脸色更沉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黑无常向来比白无常要稳重的多，见状不妙，连忙转移了话题，道：“灵丹丢了也无妨，我听说世间有一至宝护心龙鳞，若是能找到护心龙鳞，便能重塑真身。”
“护心龙鳞？”厉害念着这两个字，“我好像听师父说起过，可是上古神龙不是都已经陨落了吗？”
“神龙陨落了，龙鳞却是流落人间。”黑无常说：“我在捉鬼的时候曾听说过，有人将龙鳞妖魔化了，说什么得之可得天下，这些都是唬人的，龙鳞上蕴含的力量巨大，人类根本承受不住。”
见不少鬼魂眼神往这里扫，北辰不动神色的将厉害护在身边，垂眸看着她略带迷茫的模样，只觉得这样懵懵懂懂的她格外的可爱，忍住心中的悸动，轻声道：“我先去办点事情，有小七、小八陪着你，你想去哪里玩都可以。”
厉害点头。她其实还想问更多，但是见北辰一副不予多言的模样，只能闭上了嘴巴，在他即将转过身的时候说了一声，“那我回头就在这里等你，你什么时候办完事了就过来找我。”
北辰微微笑了一下，“好，我速去速回。”
一旁的白无常紧紧地攥着黑无常的胳臂，激动的快要飞起来了，密语传音道：“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什么，大人竟然笑了，他竟然笑了，他笑了——啊，我死而无憾了。”
黑无常面无表情：“你能不能松开你的脏蹄子！我衣裳都快被你抓破了。”
北辰离开之后，凭空画了一个结界，一步跨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黝黑的小屋子，四周熊熊绿火燃烧，自他进去之后，绿火燃烧的更加旺盛了，像是在欢迎他的到来。
“你终于来了——”
苍老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在空荡的屋子里回荡着。
北辰走向前，一个华贵的椅子凭空出现在他身后，在他抬眸的时候，鬼火已经送上了泡好的茶杯。
“一千年的曼陀罗花茶，你尝尝，这可是好东西。”苍老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原本空空荡荡的房间内突然间出现了无数条银线，一个身影慢慢的从黑暗中浮现了出来。
这是一个似龙非龙、似虎非虎、似狮非狮的东西，它长了一颗威风凛凛的老虎头，头上银色的独角在黑暗中闪闪发光，脖子以下却是金色晃晃的龙身，一条大大的狮子尾巴挂在后面。
“确实是好东西，如此，就多谢了。”北辰看见它出现的时候半分惊讶都没有，修长的手指捏着茶杯，看着里面剔透的液体，隐隐看到有血色弥漫。
他浅笑，道：“谛听，你还是这幅模样，不曾变过。”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众神陨灭，这世界，早已不是原来的模样了。我这把老骨头，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不易。”谛听感慨了一声，庞大的身躯围绕着他转了好几圈，嗅了嗅他身上的气味，“看来你已经找到那丫头了，她还好吗？”
“她被帝王之气伤到，肉身销毁，元神也不在了，我来也是想要借定魂珠一用，在找到护心龙鳞之前，定要确保她的安全。”
北辰手一挥，一个虚幻的影像浮现，幻境中，是一只浑身雪白的蛇躺在草丛中酣眠，与平常喜欢将整个身子盘起来的蛇不同，这白蛇身子扭成了弯刀形，身上隐隐有淡金色的光芒闪动。
谛听瞧见的时候嘴巴咧开了，像是在微笑，“这丫头，还是这样与众不同，我记得当年第一次瞧见她的时候，就抓着我的爪，非要跟我比谁的身子最长，没想到一晃，已是千年……”
幻境上的画面一转，一个满身紫气的男人路过，一只手掐住了白蛇的脖子，另一只手提着利剑就将她拦腰斩杀。
淡金色的光芒闪动，顺着鲜血被吸入了利剑之中，画面到了这里就停止了。
谛听看完之后一诧，当即蹲下身子，老虎头靠在地面上，闭着眼睛静心聆听了很久之后，才缓缓起身，看着北辰的眸光涌动，“我原先还诧异你为何会苏醒过来，竟然是这样吗？”
北辰不曾说话。
“缘分啊，真的是缘分。当年你为了救她被封印在承渊剑中，如今也因为无意中吸了浸染着她鲜血的灵丹而解封，这也算是你们二人的造化了。”谛听问道：“你为何不告诉她真相呢？”
北辰沉默了。
他确实起过告诉她真相的念头，可这念头不过刚一冒出来，就被他打消了。
如今天下不定，他在苏醒的时候就察觉到人间四处阴气涌动，一切都透露着不寻常，诸事尚未解决，厉害的身份不能暴露。
谛听了然于心：“你陪在她身边，是想帮她找回丢失的元神，恢复真身？”
北辰嗯了一声，“总要看着她完好无损我才放心。”
谛听：“那之后呢？”
北辰默不作声了。
谛听看他这幅模样，也明白了他是怎么想的，叹息一声也就随便他了。
人世匆匆。
他如今也只不过是一抹借着神明之血苏醒的神志。
了了牵挂，神志终散。
既然注定要分开，何必再提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