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道防线,城池虽小,但千百年来却是如同一道铁闸般拱卫着西乾国西方边境,城中兵马虽然不多,但借助天险,却绝对算得上是易守难攻的所在。数千年下来,多少次的外敌进犯,都被这座总兵力不到一万的小城封挡,而且让人津津乐道的是,每一次战事发起,登远城守将总是能够拒地于千里之外。拒地于千里之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如果仅凭大河”神仙渡“自然无法办到。要究其根底,城中那座高逾万丈的雄峰可是有着不可磨灭的功劳。这座山峰亦是有着很霸气的名字——”极天下!“脚踏山巅,云环雾绕,一眼望去,目极天下!这便是登远城能够拒敌千里的原因,而且,千里只是泛谈,如果细究,即使万里之外有大队人马出现,山巅的观望台也能够轻易尽收眼底。万里之外为何处,那里已经是东池国的地境。从他们大军开拔到”神仙渡“不过八千里的路程,所以登远城总是能够在第一时间做出判断和准备,然后通过事先的妥当布置从容应对来犯之敌。山巅风大,呼啸的狂风如同野兽嘶吼,而东方极远处,残阳落地,将苍穹映成一片血红。墨凉仙凝目远眺,入眼处先是一条苍茫的大河,形如蛟龙,气势滔天。再远些,青山连绵,峰林交错,纵横直达千里。而数千里之外,隐隐可见看些些许聚集的村落小镇,屋瓦房檐自然是看不清楚,但烟尘翻滚却是清晰的冲上天际。其实不用看墨凉仙也能够想象得出那里的情景,黑压压的铠甲映照着亮眼的刀剑光芒,寒如冰霜。气势汹汹的军队如同一条暴戾的噬天狂蟒,正携带着凌然肃杀向此处奔驰而来。队伍的正首处,该有一面三丈大旗。旗面深黑,上面金丝绣有两个大字——东池!秀眉微蹙,墨凉仙的脸上升起一抹凝重,东池国三十万大军于前日开拔,仅仅两天功夫,已经行出四千余里的路程,怕是再有三天便可抵达”神仙渡“当口。”
神仙渡“一直是登远城的一大依仗,正常年景,非铁索连舟不可轻渡,而然此地为风口之地,铁索连舟无异于引火烧身,所以如果敌军行此策无异于自取灭亡。但是,今年的情况却有所不同。今年西乾国西北边境大范围遭遇旱灾,天空数月不见乌云,赤阳久久当空,大河水势亦受影响,连往年的六层汹涌都不复存在。虽然近日天气恢复,且有暴雨降临之势,但为时已晚,眼下的”神仙渡“,恐怕已经不只是神仙可渡,有那么几艘大船便可抵达彼岸。然而彼岸为何处?不正是西乾边境登远城!如果放任东池大军渡河,堂堂三十万铁骑,要登远城的五万守卒如何抵挡。想到此处,墨凉仙的眉头越发紧蹙起来,漆黑的眸子中似也更加冷峻。前段时间,皇甫轩设计烧毁了东池国粮草,本以为能够将战事拖延些时日,但没曾想反而激怒了轩辕子笙,也不知对方如何作想,总之眼下大兵压境的形势已成定局。自古以来都有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一说,但东池国却大反常理,连粮草都没有,便敢直起大军三十万!不得不说,这倒也是一种胆量和气魄!“是要背水一战么!”
墨凉仙的眼中徒然绽出一缕精光,既然你要执意如此,那咱们就彻底做个了断。这一战过后,若不是西乾覆灭,那边是东池消亡。此刻,残阳已经沉入东方,天际血红消散,取之而来的凝聚的乌云。山巅的风似乎又大了几分,鼓荡间撩乱了墨凉仙的鬓发,柔滑的长发纷扬而起,和着她脸上的决然和坚毅,一股豪迈应运而生。“极天下!谁说巾帼不英雄!”
…………深夜十分,登远城将军府内依旧灯火通明,议事厅双排十六座座无虚席,人人脸上都挂着如临大敌的神色。当然,他们是真的面临着强大的敌人,而且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敌人。“东池尽起大军三十万,已经开至神仙渡千里之外,各位有何御敌良策?”
说话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将,他的脸庞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眼角的皱纹似乎将往日的沧桑和豪迈一并记录。他的声音很是浑厚,语气虽然平和,但依旧无法掩饰的透出几许森厉威严。通过这一点便可以想象的出,如果临阵军前时,他的气度该是何等的威武雄健。堂下沉默了片刻,以往最为依仗的天险今年几乎已经指望不上,所以众人一时间的确拿不出一个好的办法来。老将军也不逼迫,只是正襟端坐,等待着众人深思。自古以来,登远城都是先通过“极天下”来观测敌军动向,而后围绕着“神仙渡”来打造战术策略,“神仙渡”乃为天险,一条大河横绝万里,任敌军声势如何浩大,想要渡河也是难上加难。再加上此地守将人人骁勇善战,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兼备,敌军自然攻打不下。可如今却是不同,先遇大旱之年失了天时,又因天时将地利毁去一半,眼下仅剩人和,可想要靠着一个人和来抵挡三十万大军压境,这简直就是一个笑话!“将军,敌军势大,我们恐怕……”一个年轻将领脸上苍白,似乎犹豫了许久。老将军知道他要说什么,不过微微皱眉后却只是摆了摆手,似乎颇有无奈。若是放在以往,他绝对会处以重罚,临阵对敌心生畏惧,这乃是扰乱军心的大罪。而今,这也怪不得他们,负隅顽抗只是螳臂挡车,不但白白送死还没有任何意义。虽然看上去是忠君报国,但实际上却是愚蠢之极的举动。”
将军,敌军攻至恐怕还要三天时间,我们完全可以转移百姓,后撤并入利州城……“”敌军三十万,若是一味固守不知变通,无异于飞蛾扑火却徒劳无功啊!“”将军,并非我等贪生怕死,但我们不能看着这些年来跟随在身边的弟兄白白送死啊,况且城中还有十万百姓,他们的性命也都在您的一念之间啊……“压抑的气氛被打破,这种情况便是如此,一旦有人率先开口,那么结果便如大坝决堤,一发而不可收拾。众将领纷纷大诉苦肠,不过他们说的也不是假话。他们的确并非临阵畏缩,多年的征战早已证明了他们的骁勇和忠心,可眼下的情况并非一腔热血便可解决,更不是朗朗忠心就能化解。”
唉……“老将军突然闭上双目,无奈长叹之后,一行浑浊的老泪缓缓顺延而下。他不舍,这陪伴了他六十余载的城池,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那么的亲切和熟悉。赭石红的城墙上那斑驳的痕迹刻画着他为这种城池的坚持,青石扑就的长街漫长安静,行人脸上的笑容灿烂,同样见证了他对这种城池的守护。“唉……”良久,老将军又是一声长叹。长叹过后,他缓缓睁开双眼,眼中的锐利不知被什么打磨的只剩混沌,终于,他开口了。“传我令下,全军后撤,即刻……”砰!一把匕首如同闪电般激射而至,老将军固然身手过人,但依旧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只不过匕首并没有刺穿老将军的喉咙,而是贴着他脖颈而过,钉在了旁侧的屏障之上。”
七尺男儿,满堂竟是虎狼之躯,不思如何御敌却尽想些全身之策,真是让人瞧之不起!“一道清灵的女子声音几乎是和匕首锐响同时响起,众人惊愕之后打眼来看,只见门外缓缓走进一位惊艳女子来。“影子墨茴?!”
堂中众人几乎跳起,对于眼前这个女子他们可不陌生,如果不是她身后的墨城,西乾国又怎会引得东池三十万大军压境!相对于这些将领,老将军则显得很是平静,不过其眼中划过的那一抹讶色却是没能逃出墨凉仙的眼睛。“处变不惊,临危不乱,的确是久经沙场的人物。“墨凉仙心中暗自赞许,但神色并未改变,因为他毕竟还没有做到泰然自若的地步,而这也正是他会同意撤兵的主要原因。“墨小姐有何贵干,私闯议事厅可不是闹着玩的。”
老将军的语气沧桑不见,已经恢复了万军之前面不改色的那种气度。“没什么大事儿,不过是来听听你们是如何弃城云云。”
墨凉仙冷笑,目光如同冷电,与老将军凛然对视。在场的都不是傻子,他们决定撤兵本就是无奈之举,眼下听的嘲讽怒火顿燃,更何况嘲讽他们的竟然还是墨城的女子!“你是找死!”
“将军,请下令,让我杀了这墨城的祸水!”
一众将领义愤填膺,刀剑把柄已经被牢牢攥住,只等着老将军一声令下,定然将墨凉仙看成一堆烂泥。“慢着,她并非你们所想象的那样。”
老将军缓缓开口,眼中竟然绽出一缕神光。对于墨凉仙,他的看法可和这群将领大不相同,所以她墨凉仙调教出来的人,自然也是胆识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