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说,要我们做两种打算。一边全力帮助小白推进工业化、一边帮你夺嫡?”习宸开口总结到。
“回三师伯,我正是此意。”白逸说道,“弟子并非不信师父可以成功、但只要我在这朝中有一席之地,无论五年后师父能够做到何种境地都可以无后顾之忧。”
“你说的确实有理。”仉清泽面对小辈也并不收起他的咄咄逼人,“可五年后你要是真的能有机会做到那个位置上、你还会放任小白推进工业化吗?小白要推进的是工业化,要推的却是你们皇室、届时可能推的就是你。到时可以掌握天下的你能够容许此事发生吗?”
听着仉清泽的质问,其他人的眼神也不由地凌冽了起来,鹤鸣山可本就有过“杯酒释兵权”的前车之鉴。
他们自小看着白逸长大,其实在场的很多人都与白逸有过师徒之实。
白逸自小仿佛离了白术就会没命似的,在其他同龄弟子在蒙馆学习之时、白逸却打死不入蒙馆。四书五经之流的教学还好、白术的脑中本就储存着一个海纳百川的藏书馆,教导起白逸绰绰有余,可是白术本身不会丝毫武艺、白逸只能在学了基础剑术以后、每日随机抓一个师伯进行指导。
习宸他们也很乐意教导白逸,在他们眼中白逸除了太喜欢粘着白术外、也算得上是一个讨喜的弟子,乖巧、听话、自身武学天赋也极高。
可是这么多年以来,习宸他们此刻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没有真正了解过白逸,那个整日挂在白术身上基本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弟子、竟然也会瞒着白术和他们平起平坐地共商天下大事吗?
单学、习宸他们此时此刻都不由地想将白逸再看个究竟,在他们的目光下、白逸却突然苦笑了一声:“师伯可是忘了?我身中金线蛊、即便现在因为四师伯使我体内的蛊虫沉寂了下来,但我依然随时有可能突然暴毙。各位师伯,虽然我身体留着应家的血、可是我自小在鹤鸣山长大,我唯一的心愿便是师父顺遂、师门平安。”
因他的这番话,众人的脸上柔和了下来、他们不会忘记白逸为了白术多少次挺身而出,初时在白逸身上发现这金线蛊就是因白逸为白术裆下了毒镖。他们怀疑什么都不该怀疑白逸对白术的孝顺听从。
仉清泽也柔和了神色:“我也不是要怀疑你、只是为何你今日与我们商谈此事要刻意避开小白?小白虽然一心想要发展社会主义、想必却也不会拒绝一条后路。”
“师伯可知师父为什么不曾想过让我参与九龙之争?”白逸低下头,掩下眸子里不自觉间流露出来的缱绻,“师父他担忧我、他一直想让我安逸闲适地渡过此生。师父没有选择造反是为了天下百姓、没选择走夺嫡一路却是为了我。若是我自愿参与夺嫡、师父自然不会不同意,可是他定然会处处牵挂着我、想要桩桩件件都为我考虑到。师父他本就辛苦、我不想他还要分神顾及此事。”
“没有小白相助、此事你有几成把握?”习宸问他。
白逸重新抬起头来诚恳地看向习宸:“不足三成,我一无母族看顾、二无朝中根基,所以我需要师门帮我。”
话已至此、个中利害和情况单学他们都已经明了,他们和白逸要支开白术单独相处不是易事,他们的答复只能现在就给出。
最后众人的视线不由地看向单学,白术不在时、他身为大师兄就是主事之人。
在与白逸相谈之时、单学一直没有开口,他一直在静静聆听着。他转头看向习宸、却见习宸对他微微点头。
单学最终看向长相尚且稚嫩的白逸,说道:“你是鹤鸣山弟子、无论要做什么放心去做就是,师门一定会护你周到。”
听言、白逸带着几分惊喜地起身朝单学他们行礼道:“多谢各位师伯,弟子一定不会辜负各位师伯的厚望。”
“也没望你什么,你只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就好。”习宸捂脸,“要是有朝一日、让小白知道我们任你去闯龙潭虎穴,他定会生气。”
“放心吧三师伯,为了师父、我也定不会出事。”白逸坚定地说道。
看着这样的白逸、仉清泽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事。一直到众人鱼贯走出白逸的房门的时候,仉清泽忽然回头问白逸:“对了白逸、你这屋子怎么这么干净?被褥都好像没用过似的。”
白逸听言坦荡地说道:“怎么了吗、师伯?我昨夜与师父抵足而眠、所以我的被褥就没有动过。”
面对如此坦然的白逸,仉清泽自己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关心白逸的被褥,他只是刚刚脑中有一道灵光一闪让他下意识问出了口:“没什么,只是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还整日粘着你师父?按理说一些大户人家的少爷到了你这个年纪也都有通房丫头了……诶哟、谁打我?”
仉清泽侃侃而谈之际脑袋忽然吃了一痛、回过头来却看到单学和习宸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习宸谴责他:“和小孩子说什么呢?把小白的小徒弟带坏了、你赔呀?”
单学更直接一点:“今日剑练完了吗?今日再加练十遍。”
仉清泽捂着脑袋、一张如花似玉的脸欲哭无泪……
可长兄如父、师兄也是兄,听到大师兄的命令、饶是仉清泽也只能乖乖地跟着单学、习宸下楼练剑。
看着单学他们都走了,小福子等贴身小太监这才进到屋里要伺候白逸。
“殿下。”小福子殷勤地问道,“奴才给您捏捏肩膀?”
确认房门已经被小太监们关上,白逸这才从怀里掏出两封信递给小福子、而后吩咐道:“托你义父分别将这两封信递给正在闭门思过的大皇子和二皇子、千万注意不要让他人看到。”
“喏。”小福子双手接过那两封信应下。
小福子的义父是司礼监的公公、神不知鬼不觉地送两封信给大皇子和二皇子还是做得到的。但是小福子在白逸这里当差却不代表他义父也要听白逸的命令,可面对白逸理所当然地支使他的义父、小福子却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实际上、在白逸今日来寻单学他们谈话时、白逸就已经悄无声息地伸出了自己的根系,在白术他们没注意的时候、疯狂地在这京城中汲取着养分……
在跟随白逸的短短时日内,小福子对白逸的态度变了又变,从一开始的期待到轻视、再直到现在的尊敬……甚至还带着点恐惧。
白逸进宫以后、除了白术,最常跟在白逸身边的就是他这个贴身太监。他也得以有幸看到了白逸的双重面孔。
在白术面前、白逸就像是一块松软甜腻的糕点,简单、懂事、可爱、能吃,除了聪颖过人外就像是一个普通孩子;可是在他人面前,白逸就像是一汪水、乍一看上去没什么,实际上却深不可测。
白术面前的白逸是天真的、他的眼里除了白术谁也没有;在其他人面前的白逸也是天真的、他的眼里什么都没有。
眼里什么东西都没有的人是非常可怕的,小福子虽然年岁不大、在宫中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他深知眼里什么东西都没有的人就算杀了人、眉毛都不会动一下。
小福子想不明白白逸在白术在时、和白术不在时的差距怎么这么大?他也知道白术在鹤鸣山内身份特殊、普通弟子待他都会不一样。但是这份差距和白逸的却不能比。
别的弟子待白术不同是因为幼时白术失魂宛如稚子,他们习惯了在白术面前收敛起自己性格里的一些锋芒。比如单学收起自己的凌厉、习宸收起自己的调皮、路恒收起自己的放浪、仉清泽收起自己毒舌。
独独白逸在白术面前却跟换了个人似的……
白逸可不知道小福子心里的想法,他离开白术还没有两个时辰、他却已经开始想白术了。
看着无云的晴天、白逸不由地想着,想着白术现在是否到了京城府尹处、想着白术会不会受到刁难等等。他的心里好像藏着一只小兽、无法忍受着一时一刻不在白术身边。
可是白逸却不得不强迫自己短暂地离开白术,他知道一时的分离只是为了可以永远地和白术在一起……
实际上、白逸对单学他们撒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谎,当他坐上那个位置时他会放任白术进行工业化建设吗?
当然,白术要做什么白逸都会依他,只是同时、白逸并不会放弃他的权利,他会用这份权利为白术造一个笼子,让他可以一直留在他的身边、再也不能离开。
白逸已经受够了他在梦里与白术的分离,偏偏在现实中、也常有东西或人要来分开他和白术,如在洪灾之时、如在宫宴之时。
可若是他坐上了至高之位、应当就不会有什么再能让他和白术分开了吧?
“嘶……”京城府尹的府衙外、白术莫名打了个寒颤。
路恒连忙抓起他的手把脉、并一边问道:“怎么了?受寒了?”
师兄这紧张劲让白术连忙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有阵寒风。”
“那就好,你这身子骨可要小心,你小时候每次生病都要好久才好。”路恒忍不住念叨他。
白术连说:“知道了师兄、放心吧,你们和逸逸比我自己还要照顾我,在你们的看照下我哪有生病的机会?”
路恒想了想白逸平常照顾白术的周到、赞同道:“确实,找个媳妇也不过你小徒弟这样的了。”
“徒弟和媳妇哪能一样?”白术摇摇头,“好了师兄,我们快进府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