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丝不对劲,就跟一股轻风一样、只在白逸的心弦上轻轻撩拨了一下就溜走了。
“逸逸,快来帮忙拿食盒。”白术招呼着白逸。
季公公一走,那些他带来的所谓道童就只能手足无措地拿着食盒和被褥站在原地。
虽然白术没想到季公公所谓的道童是从净身房里挑出来的,但对于此时的白术来说、无论是什么人都是珍贵的人力资源。
除了师兄们、还有一些清风寨里无牵无挂的人,普通外门弟子并没有办法随白术来到京城。而白术想要带着师兄们在京城站稳脚跟、没有人手是万万不行的。
面对这些道童,白术可以算是用上了他最热情的态度欢迎他们。即使在这些道童眼中他依然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听到白术的呼唤,白逸自然立刻走上前来、要接过这些道童手里的食盒被褥,完全没有自己身为皇子的自觉。
但那些道童哪里敢让白逸给他们帮忙?他们可听到了刚刚季公公叫白逸“殿下”!
兴圣宫的小太监们也吓了一跳,小福子连忙带人跟上去:“诶呦,殿下,这等粗鄙活哪能让您和小仙君动手?我们这些奴才来就是了。”
就在此时,别的师兄也从小林子里钻了出来,他们一看那食盒就不禁眼前一亮。
这几日因为赶路,白术和师兄们都只能吃些干粮、连烧烤都没时间做,如今眼见能吃上热乎饭了、他们立刻手脚麻利地抢过那些道童手里的食盒端进观星楼里。
可把这群小太监们看傻了,他们哪里见过像鹤鸣山这样抢着干活的人?
直到白术让他们一起进屋,他们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进了观星楼。
季公公说观星楼外人不可擅入,但实际上钦天监都废弃了许久、这规矩自然也没有那么严格,只是因为季公公身为大内副总管习惯了万事小心。
观星楼不是鹤鸣山的膳堂,不说没有厨房、就连吃饭的桌子也没有,幸好在房间之中有已经闲置了许久的桌子。
按理来说、白术他们直接将食盒里的吃食分一分、各自回房间里吃更加方便。但是鹤鸣山的弟子早就习惯了聚在一起吃饭,似乎这样吃饭能更香一些。
于是师兄们选择将食盒抬进楼内以后,从暂时闲置着的房间里面、搬出几张桌子到一楼。
搬几张桌椅对师兄们来说轻而易举,他们将桌椅放好后就将食盒放到桌子上、兴高采烈地要将那些食盒打开。
“我走南闯北、尝过百草的同时也吃过各地佳肴。”路恒带着几分期待地说,“不知道这宫里的佳肴又如何呢?”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了他手中的食盒,然后他就看到了……几盘稀松平常的炒菜和水煮菜。
仰仗上位者鼻息的下人们最会察言观色,小福子注意到鹤鸣山众人除了白术外、在打开食盒的瞬间脸上都露出一丝失望。
他壮着胆子问道:“殿下和各位道长,可是这吃食不合各位的心意?”
师兄们对视几眼,他们倒不是嫌弃这些吃食,毕竟他们几年前有时只能啃树根度日,但他们实在没料到宫里的饭菜会如此朴实。
鹤鸣山的膳堂表面上虽是大锅饭、花样可并不少。膳堂里面每日都有弟子精心准备膳食,柴米油盐酱醋茶被弟子们玩出了花来,卤的、蒸的,炸的、烤的、烧的、白灼的、熏的。
和鹤鸣山的膳堂相比、眼前的吃食实在过于平平无奇,难怪师兄们露出失望的神色。
其实白术心里也有些不解、只是这些小太监们看不出他的情绪。白术暗想,按理来说、宫里的御厨不应该是天下最优秀的厨师吗?莫不是季公公随意敷衍他们?
即便宫里的御厨没有白术脑中上下五千年的食谱,眼前的吃食似乎也比不上皇宫的水平。
最后到底还是白逸给白术他们解了惑,他到底是从皇宫里走出去的人,就算几年没有回来了、他也曾经是这皇宫里的一个主子。
“师父和各位师伯可能有所不知,宫里的御厨基本上都是世代袭承的,这些御厨炖菜倒是厉害,但是炒菜的话……他们与普通厨师无异、都要从头学起,厨艺并不会比普通的厨子好到哪里去。而且御厨做菜更需要小心谨慎、恐怕想要试验新菜还不如外面的厨师方便。”
“原来如此。”习宸叹了口气,“难道我们以后只能吃这些了吗?还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和别的师兄不一样,除了刚及冠时、习宸师兄鲜少外出历练。自从白术炼出油以后、他就每日享受着膳堂的膳食,如今面对这些普通的吃食、他是最不习惯的。
白术宽慰他:“师兄今日且先凑合一顿、等明日我们去街上购置一些厨具,在观星楼自己另起炉灶就是了。”
习宸有些哀怨的眼神立刻亮了起来:“我身为师兄真是被小白你娇宠坏了。”
“娇宠”这个词用的有些微妙,白术却觉得不错,他的目标就是要把宠着师兄们、把师兄们喂得白白胖胖。
虽然习宸自称自己被“娇宠坏了”,但其实面对这略显粗糙的吃食、他吃得也不少。
这顿饭、白术他们本来想要叫兴圣宫的小太监们和刚来的道童们一起同桌用膳。
怎料这些小太监和道童们连道“不敢”、宁死不屈。道法自然,见他们拒绝得如此坚决,白术等人也就没有再坚持。
这些小太监虽然胆子小,心思倒是挺细腻的。在白术他们用膳的时候,他们就忙活着给白术他们铺床。
等鹤鸣山众人吃完饭时,他们的房间也已经被捯饬好了。恰巧这时,季公公也已带着新的被褥回来、顺便还拉了几车的热水回来供白术等人洗漱。
现在的鹤鸣山已经有了通自来水的技术,虽然说因为鹤鸣山上原本的宫殿格局已成、不好大动,白术也还是在山上的许多地方都铺设了自来水管道。
师兄们自此打水洗漱都方便了不少,不过他们并没有享受多久就进了京城。本来白术他们还苦于不知晚上要花多少时间准备洗澡水、没想就被季公公解决了。
白术不由地在心里感叹难怪他为大烨的生活带来了这么多的改变,除了普通百姓会拥戴鹤鸣山、那些豪商和世家并不会对鹤鸣山和白术过于另眼相看。
因为白术所带来的那些改变对于豪商世家来说并没有缺其不可。
没有油,就算只吃炖菜烧烤、用高级的食材烹煮出来的炖菜也足够美味,可以将他们喂得膀大腰圆。没有灯,他们有贵重的夜明珠。没有纸,他们依然可以用布帛乱涂乱画。没有自来水,自然有下人为他们准备热水。
不过白术和师兄们进入了观星楼、却并不代表他们也可以得到这些待遇,今日不过是有季公公帮他们准备、他们才能在进宫第一日就能够洗上一个热水澡。
除了这些,季公公别的也不好帮他们多筹谋、将热水送到以后便告辞了。
此时天已入夜,观星楼内却没有灯可照明。即便鹤鸣山已经发明了油灯、并且广售植物油,并把猪油的炼制方式公之于众,油灯在大烨也还是一个奢侈品。
毕竟鹤鸣山的油产量暂时不能让世人将油看做是便宜泛滥的日用品。
若是有油的话,普通人基本上只会将其用做吃食上,就算是皇宫入了夜、也不是处处灯火通明。
在没有灯的夜晚中,大家只能早早各自回屋休息。
被夜幕笼罩的观星楼一下子沉寂了下来。
当白术躺倒在床上的时候,困倦与疲惫席卷着他,但他却一直迟迟不得入睡。
自从他发现了白逸的身份后,他的心里就一直有一块大石悬着,如今进了京城、入了皇宫,他这心里的石头更不得落下。
他本只想在鹤鸣山中守着山门聊此余生、白逸的身份却还是像原书一样被暴露了出来。他便只能半推半就地跟着白逸被推着往前走。
即使现在白逸的处境已经改变了许多,但白术身为他的师父、又肩负着师兄们的信任,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观星楼的房间都封闭了许久,刚刚白术为了给房间通气便将窗户打开了。此时春寒料峭灌进屋内,白术下意识地往床内一缩、却没有感受到熟悉的热量。
他这时才忽然意识到,白逸今日有了自己的房间、并不与他睡在一起,白术有些失落地愣了一下。
小孩子总是长得飞快,白术常常会通过白逸的身高举止、意识到白逸突然长大了。但以往当他意识到这点时,他的心里只有欣慰和骄傲。
这一次,白术却有些落寞。
没有了天然小炉子,白术只能自顾自地连头一起缩进有些单薄的被子里。
就在这时,他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白术警惕地将头重新从被子里探了出来,他左右房内都是师兄、按理来说应当没有贼人可以偷偷摸进他的房间。
贼人不行、然而小徒弟却可以。
白逸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而后一回头就对上了白术的眼睛。
顷刻间,白逸立马熟练地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师父……我睡不着。”
白术看着拿着抱枕的白逸、恍惚间还以为自己看到了流浪的小狗。
他无奈地坐起身朝白逸招招手,白逸立刻驾轻就熟地钻进了床的内侧。
白逸这段时日好像又长高了些,钻起被窝的动静比小时候大多了。他一钻进被窝,白术就感到整个被窝都暖洋洋的。
看着乖乖躺下睁着眼睛望着他的白逸,白术那些杂乱的思绪似乎一下子就消失了。
白术是不信命的,因为若是信了命、那么原本可以改变的命也无法更改了。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也会忍不住担心所谓命运的必然。毕竟明明是在鹤鸣山长大的白逸最后依然还是回到了京城,白术自己都不知道、他内心深处其实害怕着自己一松懈,就会让白逸和鹤鸣山的命运如原书那般。
但在看到白逸的一瞬间,白术就安心了。别的不说,无论如何、他相信白逸绝对不会再对鹤鸣山下手的、
他也跟着躺回被窝,然后看着白逸说:“晚安,明天要早日出宫添置东西。”
“好,师父晚安。”少年发育中的嗓音逸散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