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荀常所言,之后的几天,沈林寒驻扎在无上国城门之外,并不攻打无上国,似乎要和他们耗到底。城内居民失去了出城的陆路,粮食运输不进来,很快,各家各户的粮食开始捉襟见肘。这时候无上国崇尚刑法、施行暴政的弊端全都显现了出来——人民开始骚乱、抱怨声四起、甚至战争胜负还未见分晓,就有人提议投降,整个无上国如同一盘散沙。苏子溪跟着荀常挨家挨户施粥,安抚民心。她穿着简单利落的窄袖衣服,站在街道上,看着排队领粥的百姓,颤巍巍地接过白米粥,吃完后还用舌头将碗沿处的粥舔干净,咂了咂嘴。她心里忽然间感到一阵酸涩。这些人中有老人、有孩童、还有如她一般岁数的少男少女,他们都是无上国的子民,都应该是受他皇兄庇护的人。现在皇兄不在,她却无法好好地保护他们。苏子溪抱着手臂,缓缓蹲了下来,将脸埋进膝盖里。“殿下,喝点水吧。”
熟悉的声音传来,苏子溪抬头,看见荀常站在她面前,递给她一只碗,里面装着清水。水是温的,苏元接过来,大口大口地喝完,然后将碗还给荀常。“洛云的援兵到了吗?”
苏子溪用袖子随意地擦了擦嘴唇,问道:“我前几日已经给长宁写信求援了,现在洛云那边有消息吗?”
荀常将碗放在一旁施粥的桌子上,垂下眼睑,摇了摇头。苏子溪的眸子暗淡下去,她咬了咬嘴唇,几乎要将下唇咬出血来,而后似乎是给自己安慰,笃定道:“不会的,她答应过我会再来无上国看我的,会和我一起看无上国的夜市、花灯……她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荀常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告诉她事实:“殿下,国与国之间本来就只有利益,没有感情。”
苏子溪用手掌捂住脸,声音闷闷的:“……不会的。”
荀常不想再次打击她,便转移了话题:“再过段时间城内粮草断绝,若他再次进攻,我们只得派兵与沈林寒交战。”
苏子溪抬眼,张了张口:“我们……有胜算吗?”
“……五成。”
两人皆是沉默。沈林寒说的没错,上次与两国交战后,无上国的确兵力不足,损耗严重,是最好进攻的时机。他们真的,快要撑不住了。这边苏子溪和荀常正讨论着,那边城楼上忽然间一片骚乱,燃起狼烟。两人对视一眼,连忙起身向城楼上赶。城楼下方赫然是明国的军队,浩浩荡荡,耀武扬威。沈林寒带的兵很多,看架势,似乎想要在此次一举攻下无上国。而无上国这边,李将军带着一队人马也出了城门,迎战明国。双方人马差距不大,但是苏子溪知道,明国的这些士兵经历上次的一战,士气都比较低迷,不愿作战。又是一场厮杀,苏子溪看着城楼下方刀光剑影,血腥残酷的景象,忍不住闭了闭眼。耳边忽然传来士兵们的惊呼,苏子溪睁开眼,看见不远处尘土飞扬,飘扬着洛云国的旗帜。最前方身着亮银铠甲的人,马尾飞扬,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拿着长剑,正带着军队策马飞奔而来。“……长宁。”
苏子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人,呢喃道:“她来帮我们了。”
荀常顺着她的目光也往下看,看见洛云增援的军队,眼底流露出一丝诧异,同时也松了一口气。沈林寒看着忽然出现的洛云国军队,瞳孔骤然一缩,眉目瞬间冷了下去:“多管闲事。”
洛长宁遥遥地望了苏子溪一眼,而后立马于城门前,眉眼凛冽,对着沈林寒举起长剑:“少废话!”
她说完,带兵提着剑朝沈林寒杀来。……这场厮杀结束时,无上国城外遍地都是尸体,血流成河,洛长宁和沈林寒身上都负了伤,双方不分胜负,几乎两败俱伤。沈林寒已经摔落下马, 垂首捂着腹部的伤口,眉眼间划过一丝慌乱,不知是该继续攻城还是离开。他万万没想到洛云国会来增援。伤口处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他眸色暗下去,手指微动,抬头望了望无上国城门。他和父皇保证过的,此战必定会赢,必定攻下无上国。若是他此时离开,会惹得父皇震怒不说,他的计划,他的太子之位,他以后的宏图伟业,全部都岌岌可危。这样想着,他攥紧了手里带血的剑。洛长宁看着沈林寒伤成这样竟然还想攻城,她的脸色更沉,嘴唇绷成一条线,也攥紧了手里的长剑。在这剑拔弩张的关键时刻,不远处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听起来有上千人,混着清脆的银铃声,正晃晃悠悠策马朝这里赶来。在肃杀的战场上显得格外的诡异。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声音的来源。队伍逐渐靠近,在强烈的夕阳照射下,为首的少年一身黑色锦衣,马尾高高竖起来,身前的怀里还坐着一位少女,发间的碧玉簪随着马儿的颠簸轻轻摇晃。待近了,众人才看清少年的面貌,漂亮的眸子如同黑曜石一般,眼角一颗殷红的小痣,嘴角微微扬起,近乎极致的艳丽,却并不女气。是沈厌。他甚至连铠甲都未穿,还带着一名女子,来到战场上,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沈林寒摸不着头脑,在心底燃起一种不详的预感。高砚翻身下马,先是跟马上的女子说了两句话,而后像是逛自己家后花园一般,闲庭信步地走到沈林寒身边。高砚逆着光,沈林寒并未看清他衣角上早已干涸的血,夕阳刺得他眯了眯眼,哑着嗓子问了一句:“是父皇派你来增援的吗?”
高砚笑着“嗯”了一声。沈林寒转身:“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攻下这无上国——”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嘴角“噗”地吐出一大口鲜血,而后不可置信般瞪大眼睛,垂下头,看着穿透自己身体的剑。高砚握着剑柄,笑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