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塞城高高的城墙上,两鬓花白的镇国公拉满了一张硬弓,弓上搭着一支燃着的火箭。
箭矢如流星一般飞逝而去,直直落入城下突利军大营中。
瞬间,火起。
冲天的火光照亮了整座边塞城。
不明所以的百姓们从梦中惊起,看到这片火光,以为是哪里失火,纷纷叫嚷着“走水了,走水了”,提着桶奔跑出来救火。
等到了街上,才看到所有人都往城门方向跑,又以为是城门失守,连忙回家操起锄头镰刀之类的家伙事,要去城门和进犯的突利人拼命。
等到了城门口才知道,原来今晚,边塞城依然是平安无事的夜晚。
只是城外却不一样。
突利大营烧成一片火海,熊熊火光中,全是嗷嗷哀嚎的突利军。
边塞城的百姓们和守城的将军们站在城墙上,静静地看着突利军从梦中惊醒,烧成一个个火球,再慢慢倒下去,直到,化为灰烬,焦土。
火光照亮了半个夜空,也分不清黎明是何时到来的。
直到太阳从东方再次升起时,这场大火才渐渐熄灭。
号称五十万压境的突利大军,已经化为了边塞城外的焦土,永永远远埋葬在边塞城外。
不知道是谁带头喝起镇魂歌来。
百姓们想起那些年被突利人一次次骚扰,虏获,妻离子散的日子,将军们想起那些惨死在突利人马刀下的战友。
心中只觉得痛快。
唱歌的人渐渐多起来,越唱越是激昂,越唱越是兴奋。
明明是悲壮的镇魂歌,却被满城军民们唱成了得胜凯歌的节奏。
镇国公下令,放下悬了月余的吊桥,一马当前,出城查看还有没有逃走的突利人。
巡查了半日,才抓到零星几个漏网之鱼,一问之下,还得到了一个大消息。
原来昨日突利国那几个领军的王储们又聚在一起喝大酒聊女人吹牛皮,喝得高了,一个个酩酊大醉。
烈火燃起来的时候,他们还都在美梦里呢,任凭亲兵们怎么叫,怎么喊,都不肯起来。
眼看火势太大,有的亲兵放弃了,扔下他们自己逃命去了,有的则要去背他们,结果全都没逃出去。
也就是说,几个突利王储,全部,葬身火海。
老突利王一夜之间,绝了后。
镇国公觉得这是个很重要的情报,谨慎起见,他亲自审了那几个突利战俘,确认了确有此事,便郑重将此事写进了密折里。
另外附上了请功的军报,额外提了鲁彦和影六的功劳。
几日后,密折和军报一起送到了独孤御的案头。
年轻的景熙帝朱笔一挥,在请功折子上写了个大大的“准”字。
镇国公所请之功,一律皆准。
他心里高兴得很。
自打大齐开国以来,突利国就像是那怎么赶也赶不走的牛虻一样,要时刻提防着,防着他们三不五时深入到大齐腹地来叮上一大口血。
历代大齐帝王都头疼狡猾的突利人,打也打过,和亲也和过,可惜,收效甚微。
终于,到了他这一代,以一役之功,重创突利,确保大齐此后一百年之内,都不会再受突利人的骚扰。
此等丰功伟业,足以让他在史书中,,傲视他的祖宗们了。
然而,景熙帝是个很谦逊的皇帝。
他特意召来史官,反复叮嘱:“此役,皆是皇后之功,爱卿知否?”
耿直的史官摇摇头,拿着笔杆子不知道要怎么写:“圣上的意思,是要微臣为镇国公书上一笔吗?”
独孤御摇摇头,循循善诱:“火烧五十万突利大军的镇国公乃皇后亲父,直捣突利王城的青年将军是皇后两位兄长,献出木精油的是皇后另一位胞兄,爱卿哪,没有皇后,哪有朕这一统江山的丰功伟业?”
眼见着史官的眼神变得迷茫又景仰起来,他便知道,他这番话起了作用。
便再接再厉道:“再者,提前囤粮,关键时刻献粮草的是皇后。若没有那成堆的粮食,便是有镇国公之勇,也没有守城月余的底气。”
史官赞同地点头:“皇后娘娘高瞻远瞩,原非寻常女子,不,便是男子也比不上娘娘的深谋远虑。”
独孤御继续忽悠:“其三,镇国公之所以用了火计,也是得了皇后的授意。此事,镇国公都在折子里写了。若没有皇后,又哪儿来得这不费一兵一卒大胜仗?”
史官的眼睛都亮了:“皇后娘娘神机妙算,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令下官好生佩服。下官定在史书中,为娘娘大书特书,让后人皆不忘娘娘之功,让后世之人,皆以娘娘为楷模。”
独孤御赞许点头:“便照爱卿的意思写吧。”
那史官揣着一颗激动的心走了。
然后,他沐浴焚香,虔诚地在史书中,写下了《大齐顾皇后世家》一章。
但是刚写了两个字,他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实在是因为,顾皇后长的,怎么也不像是奇女子的模样。
那般俏丽可人的模样,全然不像史书上的贤后,反倒像是祸国殃民的奸妃妖妃。
再一想到,灭了突利全国这样天大的功劳,细算起来,竟全是顾家人的功劳,这这这,这不就是历史上臭名昭著的“外戚专权”?
不行,神机妙算的顾皇后怎么能是这样的形象?
改,必须得改!
为防后人误解顾皇后,忠心耿耿的史官转变了思路,昧着良心记录下了顾皇后的惊人容貌——
虎头豹眼,鹰鼻狮口,面比无盐,智胜诸葛……
就在史官大书特书顾皇后异于常人之处时,可怜的顾惜夕急匆匆赶去了御书房,二话不说闯进殿中,拍着桌子质问更加无辜的独孤御。
“听说我爹和我大哥都辞官了?独孤御,你什么意思?狡兔死,走狗烹么?你是不是疑心我顾家外戚专权,威胁到你的皇位?那你干脆,干脆连我这个皇后也一起免了吧!”
她气得小脸通红一片,小腮帮子鼓得像含了两个肉包子,杏眼圆睁,嘴巴更是噘得能栓油瓶,怒不可遏的样子,实在令人心动。
独孤御许久都没见到她这幅模样了,直看得心头发痒,恨不得立刻抱住她,张口含了她殷红的唇,仔细咂摸品味一番。
他这么想着,便挥手斥退了一旁围观了帝后吵架,吓得跪成了一片的大臣们:“爱卿们,先退下吧。”
大臣们山呼万岁,提心吊胆地退到了外面。
御书房的门刚重新关上,独孤御就迫不及待地搂住了顾惜夕的腰,一边低下头,一边看着她低笑:“外戚专权?谁同你这样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