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公公默默地在那棵老葡萄树下等着新帝和新后从地道里爬出来。
他以为,就算顾惜夕要拉着独孤御看她从怡王府一直挖到皇宫下面,那条救了所有朝臣女眷的地道,来回也不过一个时辰,他打个盹,醒来时,帝后也就出来了。
何况他是个十分尽责的奴才,习惯了想主子之所想,急主子之所急。
所以,他去洗葡萄去了。
等帝后参观完地道,出来净了手,一起美美的赏花,赏月,吃葡萄,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主子一定会夸他细心周到的。
杰公公洗啊洗啊,洗完了葡萄洗李子,洗完了李子洗桃子,洗完了桃子洗西瓜……
他脚边都堆了大大小小好几箩筐洗好的果子里,也不见帝后出来。
再一抬头,月亮都沉到天那边了,别说一个时辰,三四个时辰都过去了。
“坏了,别是出什么事了!”
他陡然警觉起来,立刻招手去喊暗卫:“下来,都下来。”
谁知,那些暗卫们素日里都十分机敏,今晚却不知为什么,他叫了半天,也没一个人出现。
杰公公心里更是敲起了小鼓。
职责所在,他只好抽出腰中软剑,急吼吼孤身跳下洞口。
里面燃着火把,路也不难走,就是分岔路有点多,他摸着墙壁来来回回绕了好几圈,终于听到前面依稀有些动静。
杰公公握紧了剑柄,加快脚步。
又忽然顿住。
他怕自己幻听了,又竖着耳朵听了两耳朵,老脸瞬间通红,恨不得原地消失了才好。
又恐惊动了里面的人,硬是屏声静气,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摸出来洞口,这才大口呼吸起来。
边喘气边骂那些暗卫:“小兔崽子们,一定是听到了动静,才一个个不敢出来。就欺负老奴人老耳背,放我一人跳下去,险些,险些误了圣上的大事!”
他骂完,又想到暗卫们训练有素,耳目都异于常人,新帝在地道里折腾出来的那些动静都被他们听去了可怎么好?
便想着得赶紧把洞口封起来。
可他对机关之术一窍不通,围着洞口转了好几圈,也不知从何下手。
欲要用石桌把洞口封住,又担心会因此把帝后堵在下面出不来,那他的罪过就大了。
想来想去,只能去赶那些暗卫们:‘小兔崽子们,这是尔等能听得的?去,到外面去,跟侍卫们一起好好守着,快去快去。”
黑夜里闪过十来条黑影,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了。
这时候,杰公公就有些怀念起影六的识相了。
可惜了,那么有眼色的暗卫,主子念着他是新后指给翠枝姑娘的夫君,怕新后怪他不知道体恤下人,生生给影六转了岗,去军营里做斥候,挣功名去了。
如今论功行赏,也成了有官职有军功的参将大人。
杰公公不敢离洞口太近,怕听到不该他听到的声音,坐的远远的,一边啃他洗的那些果子,一边忠心耿耿地等着帝后办完事出来。
这一等,就等到了第二天午后。
地道里不比外面,光线要格外暗一些。
太阳要升到偏西的位置,才能照进轩窗,告诉里面的人,天亮了。
顾惜夕被阳光照亮的时候,一睁眼,就看到独孤御两眼亮着光,正盯着她的肚子傻笑。
昨晚的回忆油然而生,她一下子红了脸颊,恨不得就此睡过去,不要醒来的好。
“醒了?”独孤御低下头来,怜惜地问她。大手很自然地搭上她的腰身,轻轻抚了抚,感叹道,“就这里胖了些,其他地方反而消瘦了。可见这段日子来,你过得委实不好,合该好好补补。”
她脸色更红,一把推开他,顺手摸了薄被盖上,羞愤难当地啐他:“夫君这时候反倒心疼起我来了。昨晚怎么不见你……”
独孤御不怒反笑,把脸皮凑近了,笑问她:“嗯?昨晚,不见我什么?”
顾惜夕又去推他,拿眼睛使劲瞪他:“你还好意思问,昨晚我都求了好几次饶了,也不见你怜惜我的。”
“哦?你求饶了吗?是怎么说的?我似乎没有听清。”
顾惜夕张口要说:“我让你……”
这时才意识到,他是在诓她,忙止住了话头,羞得捂住了脸不肯看他,嘴里嚷嚷起来:“不说了,我不说了,让我羞死算了,羞死算了。”
哪知独孤御如今最听不得她说什么“死”字,生怕她不知道忌讳,信口胡说,到时一语成谶可怎么办?
她若不在了,留下他可怎么活?
忙将她的手扒拉开,用唇堵住了她的口,不许她胡说。
好一阵厮磨过后,方才沉着脸告诫她:“不许胡说。”
顾惜夕喘着气,十分不忿地反驳她:“明明是夫君的不对,是夫君不管不顾我和孩子。”
独孤御有些委屈。他怎么就不管不顾了?
就是顾及着她怀了孩子,他昨晚十分收敛,不然她这会儿哪里还有气力同他争辩?怕是嗓子都哑了,是要睡到天黑都起不来的。
只是这话,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言语上软声软气跟她赔了许多不是,又同她解释:“你我分别大半年,我夜夜梦见你却见不到你,心中委实思念,如今见着你,一时情难自禁些,便失了控。好夕夕,莫怪夫君了,好不好?”
说一句,亲一下,又细细地同她说着,他是如何想她的。
顾惜夕初时听着还觉得十分甜蜜,只是听着听着,那画风就不对了。
怎么就拐到他每晚都做的什么梦上去了呢?
她想了好久,终于有所顿悟。
她家夫君,是有些不要脸在身上的。
从前因着亲王的身份,还有些放不开,不够显露,如今打了回仗,日日同军营里那些粗人混在一起,这本性也就暴露了。
她实在听不下去了,使劲去推独孤御:“够了够了,夫君不要再说了。”
谁知动作大了点,肚子突然疼起来。疼得她忍不住“哎呦”了一声。
吓得独孤御一下子坐起来,跟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夕夕,怎么了?太医,我这就带你去寻太医。”
顾惜夕忙拉住他,脸色通红,一双妙目风情万种地剜他:“是……是孩子在踢我,这种事,如何去看太医?”
独孤御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确信她没事。
又转头去盯她肚子看,神色十分震惊:“这孩子……还在娘胎里就会踢人?”
“嗯。”顾惜夕点头,“之前也没什么动静,也就是这几天。”
独孤御松了口气,又笑起来:“是个乖巧的好孩子。”
昨晚他折腾成那样,这孩子都没踢夕夕,这会儿生生等夕夕睡够了有力气了,才知道自己个儿也活动下,可不是乖巧的好孩子么。
他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忙扶顾惜夕起来:“还是让太医瞧一瞧才放心。起来,我们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