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夕打算去寻独孤御，这一路却并不容易。
随着战事蔓延，她所经之处，到处都是因为战乱而逃荒的百姓。
她虽大概知道独孤御可能所在的城池和方向，但军务上的事最没有定数，一旦双方打起来，你退我进，我退你进，或是拉锯一般的拉扯，或是仓促间就更改了行军的路线。
她只能边走，边打听。
所幸，大多数消息都是好的。
她听见有人说，现在各地揭竿而起，反对昭泰帝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里头有的是之前朝廷分散在各地的驻军，还有的，是许多不满昭泰帝暴政的百姓。他们大多打着还政与先帝血脉的名义，支持独孤御，和那些依旧冥顽不灵，支持昭泰帝的朝廷军队对抗。
就连四处逃荒的百姓们，偶尔谈论起两军交战的情况时，说到独孤御一方又打了几场胜仗，夺得了几座城池时，在场的人都鼓掌叫好。
若是听说昭泰帝的军队打了场胜仗，则都破口大骂。骂昭泰帝是乱臣贼子，骂死去的姚贵妃是妖妃转世，祸乱朝纲，连带着连老天爷也骂，骂老天不长眼，怎么就让弑兄夺位的奸恶之人赢了呢？
每每听到这些议论，顾惜夕心里就美滋滋的。
原来她的夫君，声望这么高，拥护的人这么多。
又行了几日后，情况又有了不同。
随着独孤御一方摧枯拉朽一般节节胜利，昭泰帝的朝廷军里开始出现了逃兵。
开始是一个两个，后来，随着败仗的次数增多，逃跑的兵勇就越来越多，军官们根本管不住，有时候，是十几个，几十个，甚至上百人一起当了逃兵。
这些逃兵就近占山为王，趁着局势混乱，各自发展自己的势力，手中拿着刀剑，又没人约束他们，便开始对附近的村庄城镇抢掠起来。
食物和银钱抢走，男人抓走做苦力，剩下的妇孺便……
顾惜夕躲在破庙里，听到当晚聚集在这里的几个妇人低声警告着自家的女孩子，说若被那些散兵游勇们捉了去，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
还特意举了同村几个不幸女孩的例子，听说那些女孩们被救回来的时候，身下全都是血，隔日便投井自尽了。
至于她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人问，但，所有人都能猜出来。
那些妇人们说完，便在破庙里抓了几把灰涂在女孩们的脸上。
顾惜夕有样学样，也抓了灰往自己脸上涂。
她知道会越来越乱，再不敢独自赶路，每次都是晚上打听了独孤御军队所在的大概方向，白天再跟着其他逃难的人一起走，晚上便和大家睡在破庙里，窝棚里。
她也不敢唤出鬼影，怕白白损耗了他的精气，心里虽然焦急，却不敢加快行程。
如此又过了几日。
这天晚上，她照旧就跟着一群难民挤在破庙里过夜。
刚听完其他人议论战局，还没合眼睡去时，破庙外面又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这几日战事越发频繁，逃难的人也越来越多，其他人都没怎么在意，以为又是一拨难民看到了破庙，要进这里过夜。
唯独顾惜夕察觉到了异常。
她小时候就长在军营里，对于军中一切都很熟悉，光是听脚步声，就和寻常百姓不同。
这些脚步声听起来嘈杂，脚步的轻重、节奏却是一样的，能把每一步都踏得一模一样，只能说明，来的人当过兵。
要么是现在，要么是曾经，总不会是毫无经验的普通百姓。
她装作要去如厕，悄悄换了位置，躲在了那座被推倒，残缺不全的泥塑像后头，帕子里还包了一包从香炉里顺来的香灰。
她把香灰又往脸上涂了些，把帕子系好，手里握紧了匕首。
离开京城时，她准备了匕首和软剑，一直贴身藏着，即便落入水里也没丢失。这一路更是珍而重之，心里虽希望永远不要用到这些东西，却时刻准备着拿出来防卫。
只是她一时大意，没注意到泥塑像后面原本还躺着个人，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后，才坐起来，往暗处挪了挪，睁大了眼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掏匕首的时候撩开了衣襟，露出了挂在脖子上的玉佩。
那人绿豆大的眼睛亮了亮，贪婪的目光在她的玉佩上盯了好一会都没有挪开。
顾惜夕猜的没错，进来的并不是难民，而是一队逃兵，由一个吊梢眼的粗壮汉子领头，足有二十多个人，有的腰间还挂着砍刀，有的已经丢盔弃甲，都饿了一天，个个都是一副饿狼模样。
他们闯入破庙里头，见这里躺着许多人，眼睛都红了，仗着手里有刀，大咧咧将已经睡着的难民都叫起来，喊他们把食物和银钱都交出来。
只是难民们也没剩多少吃的，勉强凑了一小堆吃的，二十多个人风卷残云般顷刻吃了个干净。
饱暖则思淫欲。
有些逃兵就把目光投向了难民中。
“瞧这几个，模样虽长得不怎么样，身段倒还算窈窕，应该是年轻的姑娘不错。“
他们中间有人很有经验，很快就挑中了难民中几个年轻的女孩。
其他人便阴笑着过去拉扯那些女孩。
都是些没见过这种场面的年轻女孩，见到那些人朝自己过来，只觉得模样可怖，再顾不得什么，尖叫着要跑。
谁知这一喊，却彻底暴露了自己，脆生生娇滴滴的声音在这破庙里尤为突兀，更加坐实了挑人那位的眼光毒辣。
她们的父母也在难民中，见状也急了，赤手空拳去挡逃兵的路，嘴里大喊着：“我，我和你们拼了！”
这些逃兵在战场上胆怯，在手无寸铁的难民面前一点也不胆怯，当即手起刀落，便将人砍了，跟着又要去捉那些女孩子。
那些女孩吓得没命地跑，躲在任何能躲的地方。
逃兵们也没了耐心，追赶的途中，遇到挡路的人，也不管跟那些女孩什么关系，一律格杀勿论。
这下子，破庙里彻底乱了。
一时间，尖叫声，求饶声，嘶吼声，呼痛声，奔跑声，咒骂声……
混杂在一起，最后什么也听不清了，只能听见到处都是喊声。
有人打开了破庙的烂门，开始冲门外跑去，很快就跑走了，身影没入漆黑的夜色中。
这给其他人提了个醒，逃出破庙，才是条生路。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朝门口跑。
领头的逃兵高声叫骂着，迅速跑到了门口，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对。
只是他杀得再多，也总有人冲破防线逃出去，越来越多的人逃出去，就给还剩下的人希望，怂恿着剩下的人继续往门口冲。
顾惜夕瞅准了当口，握紧匕首，准备就混在人群里冲出去。
躲在这里始终不是办法，迟早会被逃兵们找到。
她刚动了下，胳膊被人拽住，吓得她下意识挥着匕首刺过去。
那人身手却很敏捷，一下子躲开了。
暗光之下，她只看到一双很狡黠的影子，像看到了食物的狼一样盯着她，笑起来：“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给我，不然，我就告诉他们，这里还有个年轻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