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娘抱着琵琶进去。
她不愧是屹立多年不倒的头牌，一进门，便笑语盈盈地开口：“奴家给几位公子弹几个小曲儿助兴，可好？”
无奈这几位“公子”中有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见了她，“砰”地拍出两锭金元宝，张口就问：“你就是桃娘？听说你打算从良，我这儿倒有个极佳的去处，不如你考虑考虑清和长公主府如何？”
桃娘身为天香阁头牌，对两锭金元宝并不怎么在意，只是那清和长公主府……
那样的人家，实在让她心动的很。
“公子说笑了，长公主府岂是奴家这种身份低贱之人能进得去的？”
顾惜夕拍开搁在她腰间，越来越不规矩的手，扔了个橘子给桃娘，笑眯眯道：“你别管能不能进得去，我只问你，想不想去？我也不瞒你，清和长公主近日正为她的小儿子寻一房妾室，无论出身，只要容貌才情，和能抓住她小儿子的心。你是天香阁的头牌，可有这等信心？还有件事也不瞒你，长公主的小儿媳妇林沫，出身林尚书府，京城有名的书香世家，你可怕林家仗势欺人？”
她说了这么多话，声音里的娇软便再藏不住了。
桃娘虽然诧异她是个女人，但在天香阁里待得久了，怪事见的多了，也就见怪不怪。再看她眉目间自带一股英气，偏生神色中还带着几分青涩，一颦一笑间，自有一种独特的风情，便有些明白，为何坐在她旁边的男人从始至终，就没拿正眼瞧过自己。
全部的视线都在这位女扮男装的“公子”身上，那眼里的情意浓的，让人想忽略都忽略不掉。
桃娘也就把心里那点小心思收了，认真考虑顾惜夕的问题。
“公子指的是，前任吏部尚书的林家吗？若搁在从前，奴家兴许就打了退堂鼓，可如今，奴家却是不怕了。”
“咦，林家怎么成前任吏部尚书了？林沫她老爹又升了？”
桃娘看她问的真诚，不由得抿嘴笑了：“公子只怕是许久没来京城了吧，怪不得不知道呢。要说这林家，最近也是够倒霉的了，先是正在议亲的林公子骑马的时候摔断了腿，本来林家的门槛都快被媒人踏破了，一下子就没人上门了。“
“跟着又是林夫人在外头放印子钱的事被人掀了老底，啧啧啧，谁能想到世代清流的人家，也会做那放印子钱追债逼死人命的事？听说，背了好几条人命官司呢。因为这个，连圣上都降旨斥责了林家，这不，把林尚书降成林侍郎了。”
“奴家还听说，今年的秋闱，原本是属意林侍郎做主考的，就因为出了印子钱的事，朝廷怕引起天下学子不满，只能让林侍郎做副考，另点了致仕多年的凌阁老做主考官。凌阁老本不想沾惹这事的，可谁让他是皇后娘娘的亲爹？皇后娘娘兴师动众回了三回娘家，才把凌阁老请出山的。”
顾惜夕目瞪口呆：“这些，也算是朝廷大事吧，你怎么知道的一清二楚？”
桃娘脸上有几分得意：“那些贵人们来天香阁寻欢作乐，只把奴家这些女流之辈当做玩物，见人谈事从来也不备着。奴家听得见得多了，自然都知道。只是有一条，除了这天香阁大门，就算把奴家抓到京兆尹衙门上刑逼供，奴家也只会一问三不知，方才的话从未说起过。”
她说话口齿伶俐，神色中既低眉顺眼，又带着一股伶俐劲，单凭这好口舌，顾惜夕便认定她了。
一时又想到，她口中的凌阁老，不就是自己从没见过的外祖父么？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说出的话未免有些酸溜溜的：“这个凌阁老，对皇后倒是挺看重的。也是，凌家出了个皇后，也算是光耀门楣了。”
所以，娘亲这位国公夫人，便可以不认不理不管生死了吗？
桃娘不知她心里还有这番滋味，只顺着她的话道：“那自然是了。这么一来，最不好过的，还要属宫里的贵妃娘娘。奴家已经听好几位贵人谈及贵妃娘娘的时候，说了些不太好的话，说她妖媚惑主，说她穷奢极欲，甚至还有人把这两年的两河涝灾，直隶蝗灾的事都扣在她头上，说是天降灾祸，以示女祸。只是都说的前言不搭后语的，奴家也听得稀里糊涂的。”
顾惜夕倒是听明白了点。
姚贵妃的处境，她大抵可以理解为，是受了易梦斋的说书场影响。不过林家放印子钱的事被曝光，这就不大寻常了。
林家几代为官，势力庞大，盘根错节，放印子钱的事也势必是暗地里进行的勾当，这陡然被人爆出来，还一连爆出来几条人命官司，说背后没有推手，她是不信的。
而近来跟林家结了仇怨的人家……
顾惜夕回头看向她身边的独孤御。
他正低着头，捉了她放在桌下的手指头把玩，玩的十分专注。察觉到她的目光看过来，便抬了头，目光闪烁，仿佛星光溢出一般：“怎么了？”
“林家……”顾惜夕用唇形，小声询问他。
跟着，便觉得掌心猛地被他揪了一把，跟着，一阵酥痒。
他白到近乎透明的指尖正在她掌心划字，一笔一划的，划得极认真：“是。”
他这是承认了？承认林家背后的推手，就是他？
顾惜夕心里泛起几分欢喜。这睚眦必报的性格，与她倒真是像。
她也捉了他的手，慢慢在他掌心勾画：“便宜林家了。”
他笑着轻拍拍她的手，说了句：“慢慢来。”
这两人的小动作皆是在桌下进行，旁边的人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看到两人你侬我侬，深情款款地对视，那股子黏糊劲……
顾家的两个哥哥莫名便觉得，明明没吃几口菜，肚子却有很撑。
“小……小弟还有什么话要问的，赶紧问完了，咱们好早点回去。”
顾惜夕便把王季媛的拜帖拿出来，推到桃娘面前：“我没什么好问的了。桃娘你若是有信心在长公主府站稳脚跟，便去寻这位夫人，她见了这拜帖，便知道是谁找你去的。给你赎身的事，也自有长公主府的人去操办，只要你不要太贪心，狮子大张口什么的，日后，只有你的福气在后头。你自己好哈想想吧。”
说罢，便起身，携了独孤御的手，扬长而去。
出了天香阁，却并不着急回家，冲她二哥笑眯眯道：“我现在要去寻月国公主，二哥要一同去吗？”
顾仲泰一听见“公主”二字，魂都快飞了，立刻坚定地把顾叔泰一踹，跳上了马车：“同去同去，还请小妹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