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长公主很明显正在气头上，否则她也不会失了身份，在姚贵妃的丹桂殿就拦住顾惜夕质问。
此刻，进殿祭祀的命妇越来越多，进去的，出来的，都从殿门口经过。
那些人跪了一早上，都在苦巴巴地挨时辰，眼见到这架势，立刻便猜出来将有好戏上演，一个个就跟打了鸡血似的，都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往这边瞧。
顾惜夕自然不愿被这些人当猴儿看。
她朝清和长公主行礼，建议道：“清和姑姑有何事要问臣妇？不如，寻个清静的地方细细说？”
“不必。老身问题不多，就在这儿问，怡王妃只管答是，或者不是便可。其他的，老身不想听，怡王妃也不必讲。”
竟是寸步不让的架势。
眼见人越来越多，顾惜夕只能先顺着她的意思：“那……清和姑姑请讲。”
“我问你，我姐姐清澜长公主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清和长公主明显是被气昏了头，不但不分场合，一开口声音便大的不行，吵吵嚷嚷的。
她这问题一出口，便有许多命妇们倒吸了一口凉气。
其实清澜长公主的死讯并不是什么秘密，京城许多大臣都知道。
皇帝要顾及和突利国的关系，要维系边疆安稳，就不得不把清澜长公主的死讯说出来，免得大臣们还以为有个和亲的公主在突利国经营了许多年，边疆万事无忧。
大臣们知道了，偶尔说漏了嘴，叫自家夫人听去了，也是可能的。
夫人们知道了，再偶尔说漏了嘴，叫其他夫人听去了，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大家都默契地瞒着清和长公主，在她面前只字不提罢了。
或许，他们也都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清澜长公主的死讯迟早有一天会传到清和长公主耳朵里，只是，没人愿意做那个倒霉蛋。
此时一听到清澜长公主的名字，便都知道了，怡王妃便是那个倒霉蛋。
顾惜夕知道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她张了张口，刚说了句：“此事也是另有……”
便被清和长公主打断了话：“怡王妃不必多言，只要回答，是，还是不是？”
顾惜夕藏在袖子里的手紧握住，一动作，被香灰烫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是。”
“她是不是早就死了？死了好些年头了？”
“……是。”
清和长公主得了她的答案，怒气不减反增。
她伸出一根手指头来，险些戳到顾惜夕鼻子尖上，手指抖得厉害，嘴唇也抖得厉害，可见是真气的不行。
“好啊，我姐姐早就死了，他们瞒着我，你也瞒着我。你比他们更可恨，不但瞒着我，还哄我说她过得很好，将我寄给姐姐的东西要了去，又谎称是我姐姐捎来的东西，一包一包往我家里送。你为了讨好我，为了在京城站稳脚跟，竟要这样来诛我的心。你良心何在？良心何在！”
她越说越气，兼之又在烈日外头晒了那么久。虽说她是长辈，不必和顾惜夕一样跪在丹桂殿外，但，便是坐在烈日下这么久，她上了年纪的人也受不了。
情绪激动之下，竟是两眼一黑，昏死了过去。
这下可急坏了她的两个儿媳妇和丹桂殿的宫女们。
一群人忙围过去，两下就把顾惜夕挤到了一旁，掐人中的掐人中，打扇子的打扇子，七手八脚地乱成一团。
“太医，快去叫太医。”王季媛高喊着，央着丹桂殿的大宫女，“去跟贵妃娘娘说一声，我婆婆昏倒了，快让太医过来。”
宫女答应一声，急匆匆走了。
林沫却拽住王季媛的手，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尖尖的手指直指顾惜夕。
“大嫂，是她，是她将婆婆气成这样的。她仗着怡王妃的身份，仗着顾家，不将咱们长公主府放在眼里，将婆婆耍得团团转。若不是她惺惺作态，婆婆也不至于在听闻清澜长公主死讯的时候，悲愤交加，昏死过去。”
顾惜夕自从看到王季媛的那一刻，就在寻找林沫的身影，却一直没能看到她。
直到清和长公主发难，昏倒，这个林沫就像是从平地里突然冒出来一样，围过来，挤开她，然后在众人面前把矛头朝向她。
让她成为众矢之的，成为气倒清和长公主的罪魁祸首。
那天她听见林沫说，明知罪孽深重，却还要出一口恶气。
此刻，全明白了。
林沫口中的罪孽深重，是她拿婆母作伐，甚至可能当场气死婆母。而她说的出一口恶气，自然，是为了她的妹妹林湘。
从她接了清和长公主的东西开始，便时刻有一把剑悬在她头上。
林沫不过是设了一个局，要斩断悬着剑的细丝，要让那把剑劈了她。
便不是今天，也会是某一天。
或者是在某个宴会上，或者是在大街上，总会找一个人多的时候，把她推到众人面前，成为众矢之的。
而她……
有没有什么破解的法子呢？有没有可以破了这个局的法子？
顾惜夕飞快地想着。
她踉跄着朝地上的清和长公主走过去。
林沫拦住她：“怡王妃，想必我婆婆并不想再见到你。”
她拦人的动作大了点，不知道怎么就把顾惜夕推搡了一把。
顾惜夕本就走得摇摇晃晃，被她一推，身子一软，便摔倒在地上。
“我……”
她咬了咬唇，一副想解释，却解释不出来的样子。
拇指按在另一只手腕上被香灰烫伤的地方，狠狠一掐，疼得她眼泪立刻就流出来了。
她那双眼睛本就生的雾蒙蒙、亮晶晶，此刻被泪水一刷，再加上早就哭过一通，眼圈发红，当真是楚楚可怜。
她瘫坐在地上，眼睛巴巴地看向守在清和长公主身边的王季媛：“嫂嫂，我不是有意欺瞒清和姑姑的。我长在边塞城，比这里任何一个人都更知道清澜长公主和亲，对边疆、对百姓、对大齐的意义。清澜长公主离开多年，清和姑姑却一直惦记着她，时刻没有忘了她。我知道了这些，既为清澜长公主欣慰，又不忍心告诉清和姑姑真相。”八壹中文網
王季媛叹了口气，正要说话。
林沫已经打住了她：“怡王妃还是少说几句吧。这么多人看着呢，你气倒了婆婆，若是婆婆有什么三长两短，咱们长公主府所有人，都和怡王府没完。”
一群人正闹着，冷不防有个尖利的女声插进来。
“大胆！今日是本宫儿子的祭日，你们却在本宫的丹桂殿前闹，这是要造反了吗？来人啊，把怡王妃从地上拉起来，把她关进内狱，要打要罚，等明日发丧过后，本宫自会请圣上亲自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