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年下了，凌云燕的丧事只能匆匆地办，赶在年三十前出殡。
办得虽匆忙，可该有的一点没少。
朝中各部都派人来支援礼部，礼部一面预备过年的种种事宜，一面操办朝中唯一一位大长公主的丧事，有些官员累得三天三夜没回家睡觉了。
最后还是凌清璞发话，裁去许多过年的仪典，吩咐以大长公主的丧事为重。
也是，大长公主驾薨，皇上是她的亲侄儿，想必也没心思欢欢喜喜地过年了。
何况行宫那头还有两位老祖宗看着。
丧事为重，丧事为重。
望南侯府处处白灯白绸，人人穿麻着孝，来来往往的人都一身素衣，听着府中做水陆道场的念经声，不由觉得哀伤。
乃是净娴大师亲自在此主持道场，可见大长公主的哀荣。
人来人往，行色匆匆，都不敢留下用饭，官位低些的人家喝了茶就连忙走了。
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么多吊唁的人，就算望南侯府有再多人预备饭食，人人都留下用饭也会添许多麻烦。
这种时候，事急从权罢了。
王宝壮成日拄着个拐，在府里到处探看。
一会儿怕府里人把道场搞得太热闹，吵得凌云燕不得安息；
一会儿又嫌人都不在灵前，让凌云燕一个人在棺椁里头寂寞。
端木雅作为长媳早就管着望南侯府的中馈，此番大事自然也是她主理，本就忙得焦头烂额，还要分出精力来看顾王宝壮。
“公爹，求求您就回去吧。”
端木雅也急了，“这天寒地冻的，婆母已经……您再有个好歹，不是逼儿媳去死吗？”
说罢就哭起来了，这些日子她一双眼睛一直是红的，眼泪就没干过。
好在虎子派几个儿女和孙子专门盯着王宝壮，各人轮流在灵前守孝，轮流陪着王宝壮，把孩子们也累得够呛。
好在王宝壮安分了许多，孙儿和曾孙的话他还是听的。
没过几日，他又提出了新念头。
“什么？大哥要亲自送去皇陵？”
王宝簪在行宫里也一直惦记望南侯府那边，听见这消息颇为担心，“他那把老骨头了，去行宫路途遥远，加之风雪，怕是受不住。”
“阿雅他们也是这样劝的，可舅舅怎么说也不听。”
凌清圆这些日子又是帮着礼部办事，又是去望南侯府举哀尽孝，显见得也憔悴了许多。
她道：“我想既然劝不动舅舅，不如妈跟他说说，请他开了春再去，这总行吧？”
好歹开了春天气没那么冷了，老人家的身子，能熬过冬日基本就没有大碍。
王宝簪点点头，“这也好，总得给他留个念想，不能一味不让他去。”
母女两个商量好后，侯府那边，虎子亲自陪着王宝壮到行宫。
王宝簪和凌云横两人都再三保证，开春了一定许他去皇陵，他这才勉强答应下来，乖乖回府里调养身子。
儿孙们都知道，他是怕他自己撑不到开春。
这个年过得冷冷清清。
怕两位老祖宗冷清，年夜饭的时候，宫里和王府、公主府几家都带着孩子来了，连凌本源夫妇也带着孩子们来团聚。
这样总算有了些年味儿，仿佛凌云燕过世的悲伤已经消散了。
就这么一直到了开春，王宝簪忽然做出了一个决定。
“咱们也去皇陵看看吧？”
她鼓动凌云横，“上一回去的时候，还没动工呢，如今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虽然小清圆说很好，可到底没有自己见了清楚。”
早不提晚不提，偏偏这时候提出去皇陵，凌云横一下子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她是因为凌云燕没了，自己心有戚戚，所以也想去皇陵看看自己以后埋在哪儿。
若是再年轻十岁，他就该嘲笑王宝簪贪生怕死了。
可到了这个年纪，他不敢再嘲笑王宝簪。
死亡似乎已经不远了，就像一个阴影悬在他们头上，不能轻易提及，更不能随意拿来开玩笑。
他想了想，“你是说，咱们陪大哥一起去？”
“是啊，一起去。”
“会不会太兴师动众了？”
凌云横道：“咱们三个皇室的老祖宗一起去皇陵，旁人不知情的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再说，清圆和阿璞他们都挺忙的，要是知道咱们去，又要陪着去了。”
“去就去。”
王宝簪仿佛觉得这是自己活着的时候最后一次去皇陵了，就算兴师动众些也没什么。
再下一次兴师动众，就是她老人家驾鹤西去了。
再看凌云横不大乐意去的样子，她撇撇嘴，一看就不高兴了，“您身体硬朗，您当然不想去啦。我这身子骨不如你，我怕自己什么时候就步了大姐的后尘，还是亲眼去看看得好。”
这话再说下去就犯忌讳了。
凌云横拿她没办法，“好好好，去。派人知会大哥一声，再让司天监选个晴好暖和的日子去。”
说完忽然想起什么，又道：“不要那个新的司天监监正，我看还是老的那个好，那个叫法天名的。”
王宝簪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司天监本来就是清闲衙门，法天名还早早告老还乡了，占尽了便宜。
这老家伙也闲得久了，是该让他动弹动弹。
旨意一传下去，第二天，法天名就到行宫拜见了。
“让他挑日子，他挑好告诉礼部的人就是了，自己跑来做什么？”
王宝簪有些惊讶，还是让人把他请进来。
当年慵懒闲散一股子神棍气加书生气的法天名，如今也老了许多，胡子稀白，但那身气质并没有变。
还是像个神棍书生，因为老了须发蓬乱，神棍气质加倍。
“你倒会躲清闲，本宫多年不见你了。”
王宝簪觉得他有趣，刚想调侃他几句，却见法天名一本正经地行了礼，而后正色道：“微臣此来，是来劝阻太后去皇陵的。”
她登时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