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虽称不上什么书香世家，好歹也是官宦人家。
柳博士病终时授了三品大夫的衔，他曾亲自教过的大公主更送了亲笔写的挽联，也算门楣光耀。
有这样的父亲，又有做当朝丞相的妹夫，柳家大哥和三哥都很争气，如今都在朝中为官。
官职不高，但从无结党营私，也很少借妹夫的脸面给自己增光。
柳家二哥走了经商之路，这也是好事，毕竟柳家人都穷怕了，兄弟姊妹那么多，有人做清贫官有人经商，正好互补。
这几年大周商业越来越发达，眼看各国行商汇聚京城越来越多，柳二郎的银子也越赚越多。
哪承想，他居然成了奸商，仗着妹妹妹夫的地位欺行霸市。
这还了得？
柳嫣儿立刻站起来，“大嫂，这样的事你怎么不早与我说？你糊涂啊，这可是杀身灭门的大祸事！”
柳大奶奶吃惊地傻在那里。
她同柳嫣儿说这些，不过是觉得自己受了二房的欺负，想在这位得脸的六姑奶奶面前告状，让她替自己出出气。
没想到她却说什么杀身灭门。
“有……有这样严重？”
柳大奶奶瞠目结舌，“只不过欺负几个外国商人，赚些银子，有你和咱们六姑爷的威风在，哪至于什么杀身灭门啊……”
她是气不过二房，可也不想二房出事，那岂不是要祸连整个柳家？
柳嫣儿眉头紧皱，“不至于？从前或许不至于，如今能一样么？你知不知道，太子殿下前几日上了一封奏折，说的就是往后大周和外邦商人一律平等经营的事。皇上圣后已经准了！”
“现在正是风口浪尖上，朝廷巴不得赶紧抓几个明正典刑，杀鸡儆猴，咱们家这不是上赶着找死么？”
柳大奶奶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一时呆在那里。
柳嫣儿不欲与她多说，抬脚便往外走。
“哎，六姑奶奶，你去哪？”
“去找二哥二嫂。”
她眉头紧拧，这事不是闹着玩的，她今日非要处理清楚不可。
……
“我说六妹，你也太蝎蝎螫螫了，这点小事何必麻烦你二哥？”
柳二奶奶自己接待了柳嫣儿，并不把她的话当回事，“想来你是从大嫂屋里出来的吧？大嫂那个人就是这样爱絮叨，不过是眼红我们二房这些年挣了点钱，你不必听她的。”
柳嫣儿早就不是那个好糊弄的小姑娘了，她都生了两个孩子，做了许多年相府当家主母了，论起心计手段绝不输她的几个嫂子。
她只淡淡道：“大嫂说什么不要紧，要紧的是，二哥到底有没有在外头欺行霸市？”
柳二奶奶听了这话神色不自在。
她嘴里还说些什么“无商不奸”“在商言商”的辩解之语，可柳嫣儿一扬手，懒得再听下去了。
柳二奶奶的话顿时被呛住，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这六姑奶奶……今日好冲啊。
她是高嫁的丞相夫人，一品诰命，可这么多年了也没拿自己的身份在娘家摆过谱。
今日是怎么了？
“六姑奶奶，我……”
“别说了，立刻叫二哥回来。”
柳嫣儿板起脸，她知道这事和她二嫂说没用，根本还是在于柳二郎。
柳二奶奶还想讨价还价，“你二哥他忙……”
“二嫂是想自己派人去请二哥——”
柳嫣儿看她一眼，“还是我派相府的下人去请二哥？那脸可就丢到妹夫跟前了，二嫂自己想清楚。”
“别别别！”
柳二奶奶心里大骂柳嫣儿摆谱，又不敢真让她动用相府的下人去请柳二郎。
毕竟柳二郎能在外头把生意做得那么好，全靠有个“丞相舅兄”的名头，靠着做丞相夫人的妹妹和宫里有关系。
要是把顾相爷得罪了，他们二房可讨不到好。
“姑奶奶别生气，我，我算是服了，我这就让人去请你二哥，行了吧？”
说罢捏着帕子嘀嘀咕咕地出来，吩咐廊下的婆子去请人。
几个丫鬟站在旁边，柳二奶奶狠声咬牙，“咱们家大奶奶真是越发不成体统了，巴不得把家里的把柄往外递，这叫什么大嫂！”
“这种大嫂，我是一天不想在她手底下过日子了，分家，赶快分家！”
她自然不敢骂柳嫣儿这位金贵的姑奶奶，只能把气撒在柳大奶奶身上。
不曾想屋里的柳嫣儿听见这话，更加反感了。
大嫂说得对。
看来分家这事，罪魁祸首还是二房。
她心里本就不舒服，谁知在二房屋子里喝完了两盏茶，柳二郎还是没回来。
柳二奶奶陪着笑脸叫人上来添茶，却见柳嫣儿用手把盏子一挡，不让人添了——
这是一个放在平时极其无礼的动作。
而放在这会儿，不瞎的人都看得出来，金贵的六姑奶奶等得不耐烦了。
就在柳嫣儿要发火之前，柳二郎终于回来了。
“哎呀，六妹回来了。”
柳二郎高高兴兴地提着明楼新制的糕点，“我方才在明楼请客，请的都是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做生意嘛，所以回来迟了。”
“喏，特意给你带了糕点，别生二哥的气哈。”
柳嫣儿未出阁的时候，就跟这位二哥关系很好，他百忙之中又特意带了糕点回来道歉，也算有诚意了。
柳二奶奶瞧着，还故意嗔道：“你真是拎不清！六妹不比什么达官贵人更尊贵？你放着家里真正的贵人不理，倒为外头不三不四的人怠慢六妹？”
原以为这样说，六姑奶奶便不好意思再生气了。
没想到柳嫣儿的脸色并未缓和，反倒生硬地直言，“二哥，你做生意要守规矩，欺行霸市的事不可再做。朝中正在抓典型，你该知道的。”
“我知道啊。”
柳二郎笑道：“这事六妹不同我说，我也要和六妹说呢。我这点事，六妹和妹夫说说，不就随手替我摆平了么？”
柳嫣儿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顿时满脸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