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八。
王三郎每天早起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在蒙蒙晨光中辨别离初八到底还有几日。
他原本就是同龄人中天赋极高的，又比一般人刻苦数倍，这才能年纪轻轻获得如今的成就。
自从秋猎的日子定下之后，他更加刻苦了——
别人是闻鸡起舞，他起得比鸡还早。
这么着终于等到了秋猎之日，他知道，他豁出性命保护公主的时机到了。
比起王三郎的紧张，帝后二人猎装出行，同坐御驾之上，甚是轻松。
“我会骑马，就是不大会射箭，怕是猎不到东西。”
王宝簪在御撵上同凌云横打商量，“一会儿你多打些，送几样挂在我马上，假充是我猎到的，行不行？”
凌云横素来板正，不屑弄虚作假，对此有些不耐烦。
王宝簪以为还得跟他讨价还价、软磨硬泡一番，没想到他透着一丝不耐烦道——
“知道了。”
她不禁好笑，连忙投桃报李地拍马屁，“皇上真是英明神武，如此照顾小女子微小又可笑的自尊心，小女子好生感动。”
凌云横神色再严肃，也被她逗得忍不住笑了。
他轻声道：“你不必拍马屁，以为你布置的事我不知道么，这会儿你还有闲心关心你那点‘微小又可笑的自尊心’？”
王宝簪不以为然，“我布置那点事，不是布置完了么？余下该出力的就是我大周的勇士了，我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女子，再关心又有什么用？”
凌云横闻言轻哼一声。
这些年王宝簪在宫里是越发懒散，连地都不生种了，大坤宫的菜地都交给了宫人们打理。
反倒是其他各宫和宫外各官宦府邸，这些年种地的风气越来越盛。
有些是宫里出去的，把习惯带了出去，比如顾明柔、张斐斐，乃至胡月姬、第五芳等人；
有些是和宫里关系亲厚的，比如第五家的高村花、冠军侯府的秋氏等等；
还有些则是跟风，好像在自家里种上地，就能显得得过圣后的指点、和圣后关系亲密似的。
这类跟风之人数目众多，且用力更猛，恨不得把家里大半个花园都改成菜地。
凌云横瞧她懒得针线不拈的样子，心里暗暗思量——
她不是做事不靠谱的人。
没有万全的把握，她不会这么气定神闲。
看来妥善拒绝吐蕃求亲的事王宝簪已经替他办了，他也不再多心，安心办今日秋猎的仪典。
秋猎并不仅仅是一场仪典。
与春猎的万物复苏相比，秋猎野兽成长，草木凋零，正是大兽暴露在野外的好时节。
“吐蕃没有这样的密林，也没有这样的矮山，我太喜欢这里了，吐蕃也没有这样多的野兽！”
赞林亲王更是兴奋，只是说完一句话后，立刻闭嘴不敢再说了。
他真蠢。
说吐蕃没有这个没有那个，大公主更不愿意嫁到吐蕃了！
他得闭上嘴，多说些吐蕃的好话，没准帝后和大公主会改变心意。
“你们给我听着！”
他朝随性的武士振臂一挥，“一会儿狩猎的时候一定要打起精神，全力以赴，必须表现得比中原人好，打到比他们多的猎物！要让中原人看看我们吐蕃武士的实力！”
“是！”
与此同时，大周参与狩猎的武者之处也在说些差不多的打气之语。
可他们的信念比吐蕃武士沉厚。
吐蕃人是为了争颜面，他们是为了保护大公主。
这两者没有可比性。
因此，随着一声令下，一众骑马背着箭囊的武者进了林子，拉开了今日争斗的序幕。
王宝簪和凌云横并肩骑马在前，身后是顾明歌等亲近大臣，还有一众护卫的禁军。
原本他们在林中应该是众人簇拥的中心，可今日气氛明显古怪，吐蕃只留了几个女使臣跟随圣驾做样子，剩下的人都去围猎了。
好像只要不打猎就会饿死一样。
最奇怪的是，连大周一方不少武士也冲进了林子，好像只要不从吐蕃人手里争来猎物，也会饿死一样。
气氛明显诡异。
礼部几个随性的官员面面相觑，觉得这和想象中的秋猎有些许不同。
奇怪的是，帝后二人好像没察觉似的，策马在前商议着打猎——
仿佛他们今日真的只是出来打野味儿调剂餐食似的。
“你看你看，那有只呆鹿。”
王宝簪悄悄用马鞭碰了凌云横一下，轻声说着。
凌云横顺着她目光示意的方向看去，挽弓搭弦朝那只牝鹿射去，那只牝鹿竟应声倒地。
“哇哦。”
王宝簪小声惊呼，大声拍马屁，“皇上骑射之术不减当年，臣妾好生佩服啊。”
有她起头，后头一众臣属纷纷开始拍马屁，很快就有人将被射中的牝鹿提回来——
好大一只哇。
“挂在圣后马上。”
禁军士兵正要将牝鹿挂在他马上，以体现皇上骑射的高超技术，让众臣膜拜。
不想皇上忽然说出这话，让他一时惊愣，不知如何反应。
顾明歌见他傻在那里，出言提醒，“还不按皇上的意思照做？”
怕什么。
这鹿不管挂在皇上马上还是圣后马上，谁能看不出到底是谁猎到的？
王宝簪高高兴兴地看着那只大鹿挂在自己马屁股上，立刻抬起下巴欢喜起来。
凌云横也忍不住笑了。
给她马上挂只鹿她就高兴成这样，一会儿他要把她的马上挂满猎物，让她没处下脚，她不得高兴坏了？
众臣瞧着帝后二人夫妻和顺的模样，都暗自地笑。
与此处气氛不同的是，林子里早已剑拔弩张。
“那是我先看到的野鸡！”
“看见无用，先射中才是谁的。”
吐蕃武者和大周武者一直在搜寻猎物，期间难免产生竞争的摩擦，几次之后终于冲突起来。
不远处的赞林亲王和冠军侯张召正在说话，听见争吵同时策马过去，便看到双方几乎要打起来了。
赞林亲王皱起眉头，还没开口，忽听冠军侯笑道：“大男人吵什么吵？有种一决雌雄，靠拳头说话！”
赞林亲王惊讶地看着他。
怎么不劝架反而拱火呢，还冠军侯呢，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