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之后——
京城的长街一派繁华景象，叫卖声不绝于耳。
酒招帷幔，风帘翠幕，酒香与饭香满路飘扬，叫人不饮先醉。
今日似有大喜之事，越是靠近宫城的主干道，越是车水马龙，挤得水泄不通。
比往常初一十五出京拜佛的队伍还要拥挤。
有从北边初来京城的行商，丢下载着一车车毛皮的货车，好奇地驻足观望，不敢相信京城的繁华竟到如此地步。
几年前，他来过京城。
那会儿还是随着匈奴公主查木茶来京城出使，印象中京城是比草原繁华得多，可也不像今日所见这样。
“劳驾问问，今日是什么节日吗？”
他如今汉话说得极好，生意人惯打听事情，他便递了一片叶子烟出去向一个抽烟袋的老者打听。
那老者靠着人家的幌子也在看热闹，听见人问便随手接了叶子烟，“是望南侯府和端木府办喜事，就是长公主那个望南侯府，长公主和侯爷的嫡长子娶端木府长房的孙小姐，半个京城都去喝喜酒，可不热闹么。”
说着才发现身边的人打扮得有些不对劲，瞥了他一眼，嗅了嗅那根味道浓烈的叶子烟。
“你是匈奴人？”
行商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承认，“是……是啊。”
自从那年大周圣后掌政，一举击退匈奴，这些年大周的骑兵练得越来越好，匈奴的元气再也没恢复过。
前年匈奴可汗不死心又小股骚扰大周边境城池，试图掠夺一些粮草，不料惹怒了大周朝廷，大军压境差点把匈奴灭了种。
可汗战死，汉人大妃武贞儿之子尚在年幼，却在大周朝廷的扶持下成了新可汗，草原多少勇士都不敢反对这个孩子——
这孩子不可怕，可他背后那个汉人大妃武贞儿，是大周的魏国公主。
谁也不敢冒着得罪大周朝廷的风险反对这个新可汗，随着匈奴向大周纳贡称臣，一时间不少匈奴朝廷的官员都到大周谋生去了。
他这个原先伺候匈奴公主查木茶的护卫长，也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
那老汉听见他是匈奴人，丝毫不惊讶，这些年来京城行商做工的匈奴人多了，早就见惯不怪了。
“从前是做什么营生的？”
“从前在匈奴，伺候公主……你们的魏国公主。”
他不敢说自己原先是伺候匈奴公主的，只好临时改口，说是伺候大妃的。
那老汉笑笑，也不知信了没有，点点头让他走。
他正转身朝自己拉货的板车去，忽听那老汉在后头喊他，“哎，你们刚从外地如今若是吃喝不便，就去望南侯府。热粥热菜惯够，侯府做平安的，不要银子。”
行商愣了愣，而后一笑，朝老汉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
去年宫里大公主成年及笄，这位大公主也是个人物，才及笄帝后便为她建府开衙，许她在宫外居住。
又拨了一堆禁军和宫人，浩浩荡荡，威风八面。
据说为了和这位大公主的“公主府”不相冲，皇上才额外封了长公主的王驸马为望南侯，从此长公主的公主府便改名“望南侯府”。
这只是传言，也有人说这是扯淡，那大公主和长公主的封号又不同，两个“公主府”怎么会相冲？
分明是因为圣后的大侄儿王成虎成亲，皇上为了给圣后脸面，也给驸马脸面，所以封了驸马侯爵之位。
众说纷纭，但无论如何，望南侯府富贵滔天，正是鲜花着锦之时，热闹非凡。
宾客们直接入了门，而门外却源源不断地往出送酒菜。
这些酒菜是免费招待旁人的，无论你是贩夫走卒还是挑粪的卖油的，只要说自己是来恭贺望南侯府喜事的，便能得到四菜一汤的招待。
有传闻说，这是因为长公主和望南侯嫡长公子成婚，太过高兴；
也有人说，那是皇上和圣后私库补贴了许多，否则望南侯府再阔，也经不起这样花钱如流水啊……
“三郎，阿璞来了没有？”
西苑宫中，殿门向两边推开，两排宫女鱼贯而出。
随后正中走出一名宫装少女，一袭淡紫色府绸泛着光泽，衬得她贵气又标致。
女大十八变这句话，在凌清圆身上得到了最完美的体现。
她长大了，也张开了，五官乍看就和小时候一样，只是放大了，细看却发现时光将她的面庞雕琢得更加精致。
她越大也越像王宝簪了，只是更为端庄老成，不苟言笑，不像王宝簪那么爱说爱笑地随和。
这点倒像了她爹。
身着禁军五品指挥使军服的年轻男子，拱手低头，背脊却挺直，“太子殿下的车架已在西苑宫外头等候，公主请。”
凌清圆点点头，一面走出去一面同他说话，他自然而然地站在她身侧半步距离，比所有宫人都近。
“今日是虎子哥和阿雅的好日子，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公主为侯府喜事仔细梳妆打扮，长公主和侯爷会明白公主待他们的心意的。”
王三郎在身后轻轻应她。
这些年他身形也长开了，从一个瘦弱少年变成高大俊朗的男子，站在凌清圆身后时可以完全覆盖她的身影。
他的武学造诣也越来越高，这些年他在禁军中比武屡屡获得佳绩，本来要调到宫外的军营中历练，而后便能晋升高位的。
可他说什么也不肯离开禁军，只想践行当初的诺言保护公主，也只能由着他。
如今他是公主亲卫的指挥使，凌清圆每每在宫外的公主府留宿，不带谁也一定会带他。
刚刚凌清圆临出门因为一只金凤步摇的流苏坏了，又回去换，所以耽误了时辰，他便如此安慰凌清圆。
凌清圆闻言果然心里舒服了些。
出去看到凌清璞的太子仪仗已经等候许久，她径自上了仪仗前头的一顶轿中——
那是属于她的公主仪仗，从来都在太子仪仗前头。
“楚国公主到——太子殿下到——”
连侯府的下人都很懂事，见到公主仪仗在前，先通报公主，再通报太子。
侯府之中听见通报，凌云燕和王宝壮正在宴客，百忙中带着凌成虎出来接驾，双方互相行礼。
一方行的是君臣国礼，一方行的是长幼家礼。
凌云燕欢喜地上来拉凌清圆的手，再一看凌清璞那边，不禁诧异，“咦，二大王怎么没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