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燕打量她的神色，发现她这回是认真的。
认真生凌云横的气。
她有些无奈，朝轻云等人道：“你们先退下吧，我有些私密话跟你们主子说。”
轻云等人行了礼便退出去了。
张斐斐见她神色严肃，也站起来，“我宫里还有事，我也先走一步，明日再来看猫猫。”
说罢福身退了出去。
“宝簪，这事皇上他也有他的道理。”
凌云燕道：“那刘氏虽然可怜，可他带着孩子冒充大皇子，这是混淆皇室血统的大罪，他是皇上，自然不能不管。”
王宝簪摇摇头，“大姐，你不用劝我了。我并非只为刘氏之事耿耿于怀，上回他为了对付第五家，要杀无辜的第五芳，你忘了不成？”
这种事不止一次两次了。
她道：“这两日我一直在想这事，皇上是个好皇上，但也是个无情的人。无论是对宫人嫔妃还是大臣，他从不怜惜。”
“当初我刚进宫时，他对我不也一样么？只是他后来对我们母子几个多有关爱，我渐渐忘了他是个无情人。”
这聊天就聊天，咋还翻旧账呢！
凌云燕急了，赶紧道：“哎呀，他这个人天生就这个性子，你别理他。横竖他对咱们家里人都是好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王宝簪正色地看着她，“我当然不能满意。他是皇上！他一无情起来就草菅人命，这还得了？！”
人命怎么能不当一回事呢！
她曾经生活的时代，人命可是很值钱的，就算是天子一怒也没资格让一个普通人失去生命！
她既做这个圣后，就决不允许任何人的性命被随意践踏，哪怕那个践踏他人的是凌云横，是皇上！
凌云燕忍不住叹气。
她忘了，她这个弟媳妇不止是她弟媳妇，还是天下万民、朝中百官的圣后。
她的格局，不能以家长里短论。
“宝簪，我知道你这个人……是真的有母仪天下的圣德，可是你也理解理解皇上。”
她道：“你说他无情，其实这事我打小就察觉到了，爹妈只怕也是知道的，你……你也早该知道才对。”
“怎么说？”
“你想啊！”
凌云燕两手一摊，“他打小就聪明，家里砸锅卖铁让他读书，好吃的什么鸡蛋鸡腿都是给他的……他打小就习惯了大家都对他好，也没人教他对别人好啊！”
“你想想那会儿在家里，是不是他想帮忙劈个柴都会被哄到屋里去，说他写字的手不能干这些粗活？”
王宝簪不说话了。
凌云燕挑挑眉，“你看，那会儿家里总是想着，他能考上就是对咱们最好的报答，考上秀才，考上举人……他也确实做到了，如今都成皇上了，够有出息了吧？”
“他要是打小有情义，不舍得咱们苦哈哈卖粮食供他读书，那他现在可能还在乡下地里刨食呢，你说是不是？”
王宝簪忍不住对凌云燕另眼相看，“大姐，你这番话说得真好，真有水平。早知道刚刚别让小斐斐走了，让她听听大姐多有水平！”
“嗐，有什么水平。”
凌云燕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好歹做了几十年姐弟了，爹妈又不在了，我这点事还是能想明白的。宝簪，人无完人，你就原谅他吧？”
“对，人无完人。”
王宝簪说完这话，凌云燕欣慰地松了一口气，这才发觉说得口干舌燥，忙端起茶盏润润喉。
忽听她接着道：“你不是说从小没人教他吗？行，我来教他。”
凌云燕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从来只有父母教子女，丈夫教妻室的，她居然要反过来以妻教夫……
反了她了！
……
“皇上。”
御书房中，商议完今日的事，第五步起身道：“臣听闻前些日子有个妇人带着小公子进宫，那小公子……是已故三品云麾将军凌不肖之子？”
“三品？”
凌云横皱了皱眉。
第五步道：“原是四品，圣后吩咐抬至三品，皇上不知道么？”
凌云横：“……”
三品就三品吧。
话到这儿也就算了，偏偏第五步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老臣听说那孩子才是大皇子，怎么又变成已故凌将军之子了？”
“大皇子叫凌清璞，这事还要朕一遍遍告诉你？”
凌云横瞥了第五步一眼，没好气。
第五步连忙把嘴闭上。
不就好奇一下么，又不是他说的，皇上态度真差！
凌云横这几日心情不好。
他在御书房装完大爷，又要去大坤宫装孙子。
这日子过得不容易。
可只要王宝簪能消气，他也认了。
今日到大坤宫的时候，刚好见凌云燕出来，他大姐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凌云横一看她的眼神，以为王宝簪还没消气，正想着该如何哄她，却见王宝簪在正殿，半开着窗子伸手逗弄窗外的花枝，看起来心情颇好。
嗯？
这不像还没原谅他的样子。
他大步进殿，王宝簪仍然只顾逗弄花枝，根本不搭理他。
他又有些不确定。
“宝簪，看花呢？”
无聊的搭讪，王宝簪没回应。
他朝院中看了看，“孩子们呢？猫猫也没见，都去哪里玩了？”
“现在良心发现，知道问猫猫？不是你害死人家母亲的？”
王宝簪回头看他一眼，把凌云横问得说不出话来。
她把手从窗外伸回来，“我本来很生气，不想理你的。可大姐今日的话点醒了我，她说的对。”
“大姐说什么？”
“她说，打小就是全家人都在为你奉献，只叫你好好读书，没教你对人好。所以你打小无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无情这个大帽子扣下来，凌云横竟无法反驳。
一个是他大姐，一个是他发妻，都是陪伴了他十几年几十年的人，她们的评价一致足以说明问题。
他又想起这些日子与王宝簪共治朝政，王宝簪的种种作为，无论是对待朝臣还是命妇——
确实比他有人情味儿的多。
王宝簪看着他，认真道：“我知道你待我和孩子好，可你是皇上，你还该对你的臣民好。”
“你能不能试着，对你的臣民有情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