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抬头，竟是太医院为首的章院判。
“头部施针非同小可，何况是皇上的头！若有个万一，你这条命都负不起责任！”
“正是！净娴师父又不是太医，我等太医商议医治皇上，就不劳净娴师父费心了。”
刚刚还一筹莫展缩着王八脖子的一众太医，这会儿一致对外，十分抗拒净娴给凌云横施针。
自从上回他解了二皇子的毒，帝后对他多有重用，宫中也人人称颂，太医院众人早就对他恨得牙根痒痒。
这会儿自然不能由着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净娴是佛门中人，素来与人为善，见状不知如何是好。
王宝簪立刻上前，“净娴师父，你去施针吧。你们都出去，不要影响净娴师父。”
太医院有头有脸的太医们都在这里，被王宝簪这话说得颜面扫地，心中都很不服。
章院判站出来道：“皇后娘娘，您可要想清楚，皇上性命的责任净娴师父担不起，您也——”
“本宫为皇上生儿育女三人，肚子里还怀着一个，本宫担不起还有谁担得起？”
王宝簪厉喝一声，“难道本宫也嫌你们似的，唯恐担责任就对皇上不管不顾？便是遗臭万年、千秋骂名，本宫也担着！”
说罢一拂袖，“都退出去，赶紧把参汤送上来！”
有她亲自在这里决策，太医院众人再不情愿也只能退到殿外，王宝簪带着众人退出来，以免影响净娴师父下针。
在脑袋上施针，这事想想都可怕。
王宝簪两手紧紧握在身前，忍不住发抖。
可当着这么多太医宫人的面，她还要强装镇定。
不一会儿，刚刚勉强安抚好前朝众臣的顾明歌赶来了，后宫里顾明柔等嫔妃也赶来了，而后便是凌云燕和王宝壮，王三省和庄子游，还有裴刘等亲信臣子……
一见王宝簪挺着肚子站在殿外那脸色难看的样子，众人都捏了一把汗。
“皇后娘娘还是先回大坤宫吧，这里有臣在。”
顾明歌听说净娴师父正在里头施针，再看一众太医的神情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朝王宝簪拱手，低声道：“臣向您保证，就算把所有人得罪个干净，也一定会不遗余力救回皇上。”
王宝簪只是摇头，一句话不说。
凌云燕故意板着脸上来，“你怀着身孕，在这里干着急又有什么用？你放心，我和你大哥在这里，还有顾丞相，叔父他们也在呢，你快点回大坤宫休息！”
孕中受惊可不是闹着玩的，多少怀胎妇人就因为这个难产，一尸两命。
不料一向很肯给她面子的王宝簪，这次一点面子都没给她留。
“我大哥要是躺在里头生死未卜，我让你回去歇着你干吗？”
凌云燕：“……”
她知道这回不是自己装装凶就能吓唬得住王宝簪的，只能灰溜溜地站到一边。
王宝壮拿胳膊肘捅她，“你倒是再劝劝宝簪啊，她可听你话了！”
凌云燕拿他妹的话怼他，“听话有什么用？要是我躺在里头生死未卜，旁人叫你回去歇着你干吗？”
王宝壮：“……”
唉，这事闹得！
只有王三省毕竟年纪大经事多，见大坤宫的宫人都站在一旁等吩咐，立刻招手把小福子叫来。
“王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赶快派人回宫把两位皇子抱来，再把大公主从学堂叫回来。”
一来要是皇上真的不幸驾崩，兴许还能看上自己的孩子最后一眼；
二来皇上突发疾病，为免有人趁机作乱动摇国本，要把皇子们重点保护才行。
小福子看他凝重的表情，似乎领会了这两层深意，连忙应了亲自带人回大坤宫抱孩子。
而此刻，殿内终于传出些许响动。
池蛤从里头出来，赶紧把参汤接进去，“皇后娘娘，净娴师父说已经施针完毕，可皇上还是没有动静啊！”
王宝簪立刻跟进去，凌云燕也跟进去了。
王宝壮怕人太多影响病人，见顾明歌站在他前头有些犹豫的样子，推了他一把，“顾相爷赶紧进去。”
顾明歌感激地看他一眼，顾不得避嫌也跟了进去。
见他进去了，太医院的章院判带着两个太医也赶进去。
一看凌云横躺在床上依然气若游丝，便有些阴阳怪气，“皇上怎么还没醒？净娴师父不是妙手回春吗？”
王宝簪瞪了他们一眼，章院判等人立刻闭嘴。
再看净娴师父的神情，虽紧张却比刚才好多了，“皇上已经被银针刺激醒了，否则这会儿只怕已经……这参汤灌下去替皇上续着精神，贫僧估摸着……”
凌云燕忙道：“估摸什么？”
“性命能保。”
这话一出，王宝簪顿时笑出了眼泪，不敢相信地看着净娴师父。
凌云燕也用手捂着脸，哽咽道：“那就好那就好，多谢——”
净娴忽然摆摆手，止住她道谢的话语，“贫僧只是说，性命能保。但皇上很有可能会一直这样躺着，能不能睁开眼，也难说得很。”
道谢的话还在嘴边，凌云燕彻底傻在那里。
什么意思？
她怎么没听明白？
人没死，但是会一直躺着，连眼睛都未必能睁开？
这，这跟死有什么两样吗？
王宝簪却听明白了。
这不就是所谓的“植物人”么？
“这怎么行？你得把皇上救醒啊净娴师父！”
“长公主，实非贫僧不肯全力以赴，能救回来皇上这条性命，已用尽贫僧毕生所学了。”
“……”
凌云燕纠缠着净娴师父要他再度设法，顾明歌一面劝解，一面询问净娴师父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几个太医也缠着净娴，争论他行针的手法和用药的问题。
一片嘈杂中，王宝簪耳边似乎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呆呆着看着躺在床上的凌云横。
他还不到三十岁，怎么会再也醒不过来呢？
他明明是那个，一日十二时辰能有八个时辰花在处理政务上的人，每日不睡觉不吃饭也能精神奕奕的人——
他怎么会就这样倒下呢？
仓皇中，王宝簪忽然感觉，有什么抱住了她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