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宝簪愣了愣,“我怎么不是君子了?”
恰巧这时顾明柔从外头进来,手里捧了一盆新开的胭脂牡丹送给王宝簪。
王宝簪一向不防着顾明柔和张斐斐她们,就像乡下妇人可以随意串门聊天一样,顾明柔也习惯了她的作风,进来直接坐下了。
“姐姐,你跟清圆在说什么呢?”
瞧凌清圆那小脸严肃得,好像是什么大事。
王宝簪抬了抬下巴,“你听她说。”
凌清圆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庄先生说,大道之行,天下为公,春闱正是为朝廷社稷选贤举能的,你却……”
她看了顾明柔一眼,有些犹豫。
王宝簪笑了笑,“没事,贵妃不是外人,你继续说。”
凌清圆这才道:“你却让叔公选咱们家乡的、贫寒的学子,那不是咱们家乡的、不贫寒的学子怎么办?这不公平。”
“啊?竟有这事?”
顾明柔惊讶地看向王宝簪,见她笑着默认,登时皱了皱眉头,“姐姐,我平日对你一向佩服,可你这样的做法……恕我不敢苟同了。”
王宝簪挑了挑眉,“那你说。”
顾明柔本就是读书人,比刚读书不久的凌清圆更会说,王宝簪让她说,她便滔滔不绝起来。
“姐姐你平日不讲究宫里的规矩,那也罢了。可春闱是多大的事啊,你怎么能也任意胡为呢?这天下是公家的,不是您一家的。”
“平日姐姐不是最在意公平公正么?连小太监小宫女犯了错,姐姐都要审问明白才处罚,如今怎么能随意就剥夺许多无辜学子的进身之路?”
“唉,姐姐到底是农妇出身,平日多少事都处理得好,家国大义上还是糊涂了。”
顾明柔看着王宝簪,只觉得自己心目中神圣的形象正在崩塌,她有些失望。
“……”
王宝簪听凌清圆那番话并不生气,反而高兴,她的女儿小小年纪就会独立思考了,没有“唯妈是从”,这很好。
可顾明柔对她劈头盖脸一通指责,倒让她有些恼了,看来她今天真得好好教训教训这两个不懂事的小丫头才行!
她淡淡道:“那我问你们,我罚胡贵人在后院翻地浇肥这些日子,却不罚别的嫔妃,你们怎么不说我对她不公平?”
“那不一样!”
顾明柔立刻道:“胡贵人是咎由自取!她一向包藏祸心,总是不干好事,罚她是应该的!”
王宝簪忽然笑了,“你说对了。那你可知道,朝中现在有多少贵族正想法子借这次春闱扩大势力?多少有权有势的大臣想把自己的子侄亲朋塞进来?不干好事的是他们,我们难道不应该反击吗?”
“你们以为贞妃这次为什么能复位?明明她也包藏祸心不干好事,可她身后有贵族势力的支持,连皇上都不得不妥协。只有打压这些贵族的势力,皇上才能真正做主,做一个公平公正的皇帝!”
王宝簪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连气儿都不喘的,果然把顾明柔和凌清圆震住了。
顾明柔登时一愣,她身居后宫,对朝政的事不大了解,也没多少兴趣。
听王宝簪这么一说,才觉得有道理。
凌清圆睁大了眼睛,好一会儿才小心道:“原来是这样啊……那,那妈做得对,是我说错了,妈是君子。”
“你没说错,我才不是什么君子呢。”
王宝簪笑着摆摆手,“我可没君子那么大气,我就是个小农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打回去!为了咱们一家人活得痛快,这种不君子的事我以后还干呢!”
凌清圆忽然有些糊涂了。
听妈这么一说,她忽然觉得,做君子也不是什么好事……
“姐姐,我错了,我不该说你是农妇……”
顾明柔小心地捧着胭脂牡丹上来,娇声道:“姐姐做得对,既维护了皇权,又让贫寒士子得到进身的机会,刚刚是我糊涂着急了。”
“看在我亲手种的这盆牡丹的份上,姐姐别怪我了。”
她把胭脂牡丹往王宝簪跟前凑,哪个女子不爱花?何况是这样美的胭脂牡丹?
王宝簪那一点点恼怒早就烟消云散了,她双手把花盆接了放在桌上,一面检查叶片一面道:“多大点事儿?我教女儿呢,白让你跟着听教训了。”
“怎么只教女儿不教妹妹呢?”
顾明柔不依,“我乐意听啊!我打小就没了娘,跟着哥哥只知读书,别的道理一概不知道。姐姐以后教女儿顺手教我正好!”
王宝簪:“……”
亲女儿就算了,已经有一个张斐斐把她当娘似的听话了,再来一个顾明柔,她怕自己以后会妈味儿缠身!
……
午后,王宝簪正在睡觉,忽然听见一阵抽抽噎噎的哭声。
“娘娘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醒来,看见香云没好气地赶进来,“那个胡贵人跪在廊上哭,我们都说了皇后娘娘在午睡让她晚些来,她偏不听,又不好拉扯她的。”
王宝簪打了个呵欠,“在外面哭什么哭啊,搞得好像我欺负她一样——”
她忽然顿了顿,好像也没错,确实欺负她了。
她干咳了一声,“叫她进来说话。”
这才几天,胡月姬人也瘦了,皮肤也没血色了,倒是眼睛里有红红的血丝了。
一见王宝簪,她立刻跪地求饶,“求皇后娘娘饶了臣妾吧,臣妾知道错了。臣妾再也不敢了,求皇后娘娘别让臣妾种地了!”
她伸出十根纤纤玉指,早就被锄头磨出水泡和红痕了,“再这么弄下去,臣妾非熬死了不可!”
她一边哭一边求,丝毫没有从前傲慢的姿态。
王宝簪本就打算等播完种就停了她的活,现在地里已经在播种了,她便点点头,“那你回去吧。”
胡月姬:“???”
就这么简单让她回去了?
王宝簪看她傻在那里,没好气道:“你不是想走吗,还不走?等我请你吃晚饭啊?”
胡月姬大囧,连忙起身福了福,逃也似的离开了大坤宫。
可她没想到的是,真正的折磨现在才开始——
却不是来自王宝簪!